刺骨的寒風如同無數把冰刀,瞬間撕裂了空間傳送帶來的最後一絲恍惚,狠狠地刮在林晏的臉上身上,灌入他的口鼻,幾乎要將肺葉都凍結。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死寂的純白。
天空是壓抑的、低垂的鉛灰色,厚重的烏雲仿佛隨時會崩塌下來,將大地徹底掩埋。無邊無際的雪原延伸向視野的盡頭,狂風卷起地上的積雪,形成一片片迷茫的雪霧,能見度極低。遠處,只有一些黑色嶙峋的山巒輪廓,如同巨獸的脊背,在風雪中若隱若現。
極致的寒冷。極致的荒蕪。
這里就是癸七七用最後力量將他們送出的目的地——葬神冰原的邊緣。
林晏抱著甦辭,踉蹌著在及膝深的積雪中站穩,第一時間催動靈犀青丹抵御嚴寒,同時警惕地環顧四周。
除了風聲,一片死寂。暫時沒有發現那些“影噬者”追來的跡象,也沒有看到任何活物存在的痕跡。那場在藥圃深處的恐怖襲擊,似乎暫時被甩開了。
他稍稍松了口氣,立刻低頭查看甦辭的情況。
她的狀態比之前好了很多,雖然依舊虛弱,但臉色不再是那種嚇人的灰白,呼吸也平穩了許多。那只深紫色的右眼緊閉著,不再有異芒閃爍,眉心和脖頸的紋路也徹底隱沒,仿佛那股奇異的“寂滅之實”真的暫時將她體內混亂的力量導入了某種平衡的軌道。
但她依舊昏迷不醒,仿佛那“歸源”的過程消耗了她巨大的心神。
“甦辭?甦辭?”林晏輕聲呼喚,試圖將她喚醒。
甦辭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終于再次緩緩睜開了眼楮。這一次,她的眼神雖然依舊疲憊,卻少了許多迷茫,多了一絲清醒後的沉重和……難以言喻的悲傷。
她似乎還記得藥圃中發生的一切,記得那個自稱“癸七七”的朽木殘骸,記得它最後的犧牲。
“……我們……出來了?”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微弱,帶著劫後余生的恍惚。
“嗯,暫時安全了。”林晏將她小心地放下,讓她靠著自己坐在雪地里,又從懷中取出水囊里面的水早已凍成冰坨)和最後一點干糧,卻發現根本無法食用。
極寒的環境本身就是最大的敵人。必須立刻找到避寒之所,否則兩人很快就會凍僵。
林晏舉目四望,除了風雪,只有風雪。
“還能走嗎?”他問道。
甦辭嘗試著動了動,卻無力地搖了搖頭,她的身體依舊軟綿綿的,使不上絲毫力氣。
林晏眉頭緊鎖,心中焦急。他自己的狀態也極差,傷勢未愈,靈力消耗巨大,在這冰天雪地中拖著一個人前行,無疑是找死。
必須想辦法!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四周,最終定格在遠處那些黑色的山巒輪廓上。有山,或許就有山洞可以暫避。
他咬咬牙,將甦辭再次背起,用布帶捆緊,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最近的一處山巒方向艱難跋涉。
風雪越來越大,能見度越來越低。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冰冷的雪粒打在臉上,如同針扎般疼痛。體力在飛速消耗,寒氣無孔不入地侵蝕著身體。
就在林晏幾乎要凍僵,意識都開始模糊之際——
嗚——嗚——嗚——
一陣悠長、蒼涼、仿佛能穿透靈魂的號角聲,突然從風雪深處傳來!
這號角聲並非單一的來源,而是從四面八方響起,彼此呼應,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和一種……肅殺的意味!
林晏猛地停下腳步,心髒驟緊!
有人?!是敵是友?
他立刻伏低身體,借助一處雪坡勉強隱藏身形,緊張地望向號角聲傳來的方向。
風雪迷蒙中,隱約可見一些高大的、模糊的黑影,正在雪原上快速移動!它們似乎騎著某種坐騎,隊形散而不亂,正朝著某個方向合圍而去。
不是沖他們來的?
林晏稍稍松了口氣,但警惕未減。他仔細觀察著那些黑影。
很快,他發現了異常。
那些黑影追捕合圍的目標,似乎並不是活物,而是一些在雪地中僵硬移動的、動作極其古怪的……人形物體?
距離太遠,風雪太大,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些“人”動作僵硬遲緩,仿佛提線木偶,在雪地中跌跌撞撞地奔跑,卻根本無法擺脫那些騎兵的合圍。
而那些騎兵似乎也並不急于殺死它們,更像是在……驅趕?將它們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驅趕。
號角聲變得急促起來。
合圍完成。
緊接著,林晏看到了令他頭皮發麻的一幕——
那些騎兵紛紛舉起了一種奇特的、如同骨笛般的樂器,放在嘴邊吹奏。
沒有發出聲音,或者說,發出的是人耳無法捕捉的特定頻率。
但那些被圍在中間、僵硬移動的“人”,在這無聲的笛音中,動作猛地一滯,隨即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嘩啦啦地癱倒在地,徹底不動了。
隨後,幾名騎兵下馬,走上前,毫不避諱地開始……收集那些癱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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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似乎從那些“人”的身上取下了什麼東西,小心地放入隨身的口袋,然後隨意地將那些失去動靜的軀體踢到一邊,任由風雪將其掩埋。
做完這一切,號角聲再次響起,悠長而平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尋常的狩獵。
騎兵們匯合,調轉方向,朝著與林晏相反的方向,很快便消失在風雪之中。
雪原上,只留下十幾具迅速被白雪覆蓋的“尸骸”,以及一片死寂。
林晏趴在雪坡後,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心髒狂跳。
那些是什麼?那些被驅趕、被“收割”的僵硬人形,到底是什麼東西?那些騎兵又是什麼人?北境的部落?還是……“逆鱗”叛徒的勢力?
這一切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和邪性。
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背起甦辭,趁著風雪暫時小了一些,拼命朝著山巒方向趕去。
終于,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他找到了一個不大的、被積雪半掩的山洞。洞口有野獸棲息過的痕跡,但似乎早已廢棄。
他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危險後,才帶著甦辭躲了進去。
山洞不深,但足以遮蔽風雪。林晏找來一些枯枝在冰原上極其罕見),嘗試生火,卻發現枯枝過于潮濕,根本無法點燃。
無奈,他只能靠著洞壁坐下,將甦辭緊緊抱在懷中,用體溫互相取暖,同時全力運轉靈犀青丹,抵御著越來越重的寒意。
夜幕降臨,冰原的溫度驟降到難以想象的程度。洞外狂風呼嘯,如同鬼哭狼嚎。
甦辭在他懷中微微顫抖著,似乎極其寒冷。
“冷……好冷……”她無意識地呢喃著,身體蜷縮起來。
林晏心中焦急,卻無可奈何。他的靈力也快要見底了。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之時,他懷中的鎮淵令,再次微微發熱起來。
同時,甦辭那只一直緊閉的深紫色右眼,眼皮再次跳動起來,一絲微弱的紫芒透出。
緊接著,一幕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以甦辭為中心,周圍地面上的積雪,竟然開始無聲無息地融化!不是被熱量融化,而是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直接“抹除”了寒冷屬性,化作了溫熱的流水,浸濕了地面。
一股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暖意,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雖然範圍不大,卻足以驅散這小山洞內的一部分嚴寒!
林晏又驚又喜!這是甦辭無意識中引動的力量?是那“寂滅之實”的效果?還是她紫瞳的新能力?
這暖意雖然微弱,卻無疑是雪中送炭!
兩人緊緊依靠著,在這小小的溫暖區域內,艱難地抵抗著外界的極寒。
長夜漫漫。
後半夜,風雪漸漸停歇。
洞外萬籟俱寂,只有偶爾冰層斷裂的 嚓聲遠遠傳來。
林晏不敢沉睡,保持著警惕。甦辭似乎好了一些,不再喊冷,呼吸也變得均勻,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就在天色即將蒙蒙亮之時——
一陣極其細微的、 的聲音,突然從洞外不遠處傳來。
林晏瞬間驚醒,屏住呼吸,仔細聆听。
那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雪地里……爬行?
非常緩慢,非常輕微,卻持續不斷。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洞口,借著黎明前最昏暗的光線,向外望去。
只見在距離山洞大約十幾丈外的雪地上,一個模糊的、白色的身影,正在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朝著山洞的方向爬來!
它的動作僵硬而怪異,仿佛每移動一寸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在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深深的痕跡。
是昨天那些被“收割”後丟棄的“尸骸”之一?它……竟然還能動?而且……找過來了?!
林晏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劍鞘,冷汗再次冒了出來。
那白色的身影爬得越來越近,它的輪廓也逐漸清晰。
那確實是一具“人形”,但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白色,上面布滿了冰晶,五官模糊不清,眼眶的位置只有兩個空洞。它的身上還殘留著破破爛爛的、凍結的衣物碎片,樣式古老,並非當代。
它似乎感知到了山洞里的生機,爬行的方向堅定不移。
林晏眼神一厲,不能再讓它靠近了!必須在其引發更大動靜前解決掉!
他悄然抽出劍鞘,體內殘存的靈力開始凝聚,準備在其進入攻擊範圍時,發出雷霆一擊!
那白色的“遺蛻”依舊無知無覺地、執著地爬行著,距離洞口只剩不到五丈!
三丈!
一丈!
就在林晏即將暴起出手的剎那——
那具“遺蛻”爬行的動作猛地一僵,停了下來。
它那顆灰白色的、布滿冰晶的頭顱,極其緩慢地、發出“ 嚓 嚓”的令人牙酸的聲響,抬了起來。
那雙空洞的眼眶,並沒有“看”向洞內蓄勢待發的林晏。
而是,越過了山洞,直直地“望”向了黎明天際,某個特定的方向。
它那凍結的、開裂的嘴唇,微微翕動著,發出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仿佛跨越了萬古時空的、充滿了無盡眷戀與悲傷的兩個字︰
“……家……園……”
話音落下,它的頭顱無力地垂下,整個軀體徹底失去了所有動靜,化作了一具真正的、被冰雪覆蓋的雕像。
仿佛它掙扎著爬行至此,耗盡最後一絲執念,只為了說出這兩個字。
林晏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洞外那具徹底死寂的遺蛻,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和復雜情緒。
家園?
這些冰原上徘徊的“遺蛻”,究竟是什麼?它們曾經是什麼人?又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葬神冰原……這片土地之下,到底埋葬了多少秘密和悲願?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山洞深處,一直沉睡的甦辭,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痛苦的呻吟,猛地坐了起來!
她雙手抱頭,身體劇烈顫抖,那只深紫色的右眼中,紫光瘋狂閃爍,充滿了痛苦與混亂,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精神沖擊。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洞外那具遺蛻的方向,眼神空洞而駭人,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啞而斷斷續續的聲音︰
“……好多……哭……聲……”
“……冰……下面……都是……”
“……‘它’……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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