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靜。
林晏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岩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右胸猙獰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靈犀青丹徹底枯竭,丹田處空空蕩蕩,只剩下無盡的虛脫與寒意。鎮淵令緊貼胸口,那道被“影”吞噬掉一角的裂痕處,傳來一種空落落的、仿佛永遠無法彌補的殘缺感。
懷中,甦辭的氣息微弱卻平穩,冰魄之種殘留的力量依舊守護著她,讓她未曾在這場亡命奔逃中受到進一步傷害。但那枚朱砂手鐲已然徹底黯淡,裂紋縱橫,仿佛一踫就會化為齏粉。父親那本染血的手札,也永遠留在了身後的黑暗里,與那恐怖的寂滅之影一同被封于冰窟。
代價,慘重得令人窒息。
然而,他還活著。甦辭也還活著。
這便夠了。
黑暗中,他的指尖再次觸摸到冰壁上那道倉促卻熟悉的箭頭刻痕——“循光”。
光?
他抬起頭,努力睜大雙眼,試圖適應這片吞噬一切的濃墨。起初,什麼也看不見。但漸漸地,當他幾乎要放棄時,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被錯覺所掩蓋的七彩光暈,真的在前方不遠處的地面上閃爍了一下。
是那些幻光蜃晶的粉末!
它們如同被無心撒落的星辰碎片,稀稀拉拉,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黑暗吞噬,卻頑強地閃爍著,指向裂隙的深處。
這是一條路。一條父親可能預留下的,或者僅僅是僥幸形成的生路。
沒有猶豫的資格。林晏咬緊牙關,用劍鞘支撐起虛脫的身體,將甦辭再次縛緊,循著那微弱如塵的光點,一步一步,艱難地向黑暗深處挪去。
每一步都重若千鈞。傷口在流血,體力在透支,神魂因過度消耗和守視者、寂滅之影的沖擊而陣陣刺痛。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不斷試圖淹沒他的意識,吞噬那一點點微光。
但他不能停下。腦海中不斷閃回著父親實驗室的慘狀、蜀州城刺史府的景象、那盞搖曳的人皮燈籠、以及父親最後刻下的警告……所有的線索如同燃燒的烙印,灼燒著他的意志,支撐著他榨出最後一絲氣力。
腳下的路似乎沒有盡頭,只有永恆的黑暗和那隨時可能斷絕的微光指引。偶爾,那微光會變得極其稀疏,他不得不匍匐在地,仔細分辨才能找到下一顆粉末。有時,裂隙會出現岔路,他只能憑借直覺和光點的方向選擇。
在這極致的寂靜和孤獨中,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沉重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聲和越來越艱難的心跳聲陪伴著他。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幾乎要徹底油盡燈枯,意識開始模糊渙散之時——
前方,那一直延伸的微弱光點,突然中斷了。
不是稀疏,而是徹底消失了。
最後一點蜃晶粉末,在一處看起來毫無異常的冰冷岩壁前,耗盡了最後的光華,黯然熄滅。
前路,被一道堅實的岩壁徹底堵死。
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扼住了林晏的喉嚨。難道……父親留下的生路,終究只是一條絕路?還是他走錯了岔路?
他無力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緩緩滑坐在地,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黑暗徹底合攏,吞噬了最後一絲光,也仿佛要吞噬他最後一點希望。
就這樣結束了嗎?
死在這無人可知的黑暗地底,帶著未解的謎團,未報的仇怨,未救的同伴……
不甘心……好不甘心……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要最後觸踫一下懷中那殘缺的鎮淵令,仿佛那是與父親、與外界最後的聯系。
然而,就在他手指踫到鎮淵令的瞬間——
嗡……
鎮淵令那殘缺的裂痕處,竟然極其微弱地、極其短暫地溫熱了一下!
仿佛一滴溫水,滴落在幾乎凍僵的靈魂之上。
緊接著,那面堵死前路的、看似毫無異常的冰冷岩壁,在與鎮淵令正對的位置,竟然也同步地、極其微弱地蕩漾起了一層水波般的漣漪!
雖然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但在這絕對的黑暗和死寂中,卻如同驚雷般清晰!
林晏猛地瞪大了眼楮,幾乎以為是自己瀕死前的幻覺!
他掙扎著,用盡最後力氣,將鎮淵令緊緊按在那片岩壁之上!
嗡……
更加清晰的共鳴感從令牌和岩壁同時傳來!那岩壁的漣漪也明顯了一些,甚至隱約變得有些透明!透過那層逐漸變薄的阻礙,林晏似乎看到後面……有光?!不是蜃晶的微光,而是另一種……更自然、更朦朧的光線?!
這岩壁……是假的?!是一道極其高明、借助了地脈寒氣和某種幻陣形成的隱匿屏障!
父親真正的生路,隱藏在這道屏障之後!而鎮淵令,就是最後的鑰匙!
希望如同狂潮般再次涌起,給予了林晏最後的力量。他拼命催動著體內空空如也的靈犀青丹,試圖激發出最後一絲寒氣,注入鎮淵令,加強共鳴!
然而,他的力量實在太弱了。岩壁的漣漪在變得清晰了一瞬後,又開始緩緩恢復凝固,後面的光線也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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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能功虧一簣!
林晏眼中閃過瘋狂,猛地低下頭,看向懷中昏迷的甦辭,看向她那蒼白的面容。
對不起,甦辭……再借我一點力量……
他猛地咬破自己早已傷痕累累的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噴在鎮淵令上!同時,他引導著那精血中蘊含的微弱生機,通過兩人緊貼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極其克制地,刺激了一下甦辭氣海深處那顆死寂的煞丹——不是引動力量,而是試圖借用一絲那陰蝕本源與外界屏障產生共鳴時散逸的、最細微的波動!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試探,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引火燒身!
但或許是冰魄之種的守護足夠穩固,或許是甦辭的潛意識也在求生,那煞丹僅僅只是微微一顫,散逸出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陰戾氣息,融入了林晏的精血之中,共同注入了鎮淵令!
得到這股蘊含著奇異“雜質”的力量補充,鎮淵令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純淨的湛藍,而是夾雜著一絲極淡的、扭曲的暗紅,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能“同化”一切屏障的詭異穿透力!
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輕響!
那道堅不可摧的隱匿屏障,在這股混合力量的沖擊下,終于被強行撕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不規則裂口!
一股冰冷卻清新的空氣,夾雜著微弱的天光,瞬間從裂口另一端涌了進來!
光!真的是光!
林晏狂喜過望,顧不上那裂口正在快速縮小,背著甦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鑽了過去!
噗通!
他再次重重摔倒在地,卻感到身下不再是冰冷的岩石,而是……冰冷的積雪!
他猛地抬起頭。
眼前,不再是黑暗的地下裂隙,而是一片廣闊的、被灰蒙蒙天光籠罩的……雪原!
遠處,是連綿起伏的、被冰雪覆蓋的黑色山巒。寒風呼嘯著卷起雪沫,打在臉上,冰冷刺骨,卻帶著無比珍貴的、自由的味道。
他們……出來了!他們真的從那個絕望的地下冰冢中逃出來了!
盡管依舊身處北境雪原,危機四伏,但至少,他們脫離了那絕對的死地!
劫後余生的巨大喜悅沖擊著林晏,讓他幾乎要仰天長嘯。但他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還不是松懈的時候。甦辭需要救治,他自己也重傷瀕死,必須立刻找到一個地方藏身療傷。
他掙扎著環顧四周,發現他們正處于一個背風的雪坡下方,不遠處似乎有一個被積雪半掩的洞穴入口。
就在他準備帶著甦辭向那洞穴挪去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了自己剛剛鑽出來的那道屏障裂口。
裂口正在迅速彌合,眼看就要徹底消失。
然而,就在那裂口即將完全閉合的最後一剎那——
林晏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清晰地看到,在裂口那一端的黑暗裂隙深處,在那片他剛剛逃離的死亡之地,一道模糊的、純白的、提著冰晶宮燈的身影,一閃而過。
是那個冰眠之窟中的神秘白色身影!
她……似乎正靜靜地“望”著裂口的方向,仿佛目睹了他們逃離的全過程。
然後,裂口徹底消失,岩壁恢復原狀,再無痕跡。
仿佛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但林晏確信自己看到了。
那身影是友是敵?她為何出現在那里?又為何默許甚至……目睹他們離開?
無數的疑問再次涌上心頭。
然而,還不等他細想,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鈴鐺聲,伴隨著寒風,隱約飄入了他的耳中。
不是冰晶鈴鐺的空靈之聲,而是……金屬鈴鐺的清脆聲響!
是從雪坡另一端傳來的!
而且,正在逐漸靠近!
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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