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微光在狹窄幽暗的地道中搖曳,將壁上那些古老而詭異的圖案映照得影影綽綽,仿佛隨時會活過來。
泥土和霉菌的氣息混雜著一種極淡的、難以言喻的蒼涼感,彌漫在空氣中。
林晏和甦辭背靠著冰冷潮濕的洞壁,大氣不敢出,凝神傾听著頭頂地面的動靜。
雜亂的馬蹄聲、犬吠聲以及追兵的呼喝聲由遠及近,最終在他們墜落的裂縫附近停了下來。
火把的光亮透過縫隙,在地道頂端投下晃動扭曲的影子。
“痕跡到這里消失了!”
“下面有個裂縫!會不會掉下去了?”
“扔個火把下去看看!”
一道燃燒的火把被從上而下擲入裂縫,帶著呼嘯的風聲,擦著林晏和甦辭藏身的洞壁邊緣墜落,照亮了下方更深處的黑暗,最終落在七八丈深的洞底,兀自燃燒了片刻才漸漸熄滅。
借著這短暫的光亮,林晏瞥見洞底似乎堆著不少亂石和枯骨,並無通路。
“很深!摔下去必死無疑!”
“搜搜周圍!別放過任何痕跡!”
上面的聲音嘈雜了一陣,腳步聲逐漸向四周散開,似乎並未發現地道的入口。顯然,這入口被灌木和地形巧妙遮掩,加之斂息符的效果仍在,他們暫時安全了。
兩人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松,癱軟下來,劇烈跳動的心髒久久無法平復。
“暫時……甩掉了……”林晏喘著氣,側耳確認上面的聲音確實遠去了。
驚魂稍定,他們的注意力才完全回到這條神秘的地道和壁上的圖案上。
林晏舉高火折子,仔細審視著那些壁畫。古老的青鸞圖騰線條流暢而充滿神性,象征著祥瑞、守護與淨化,與甦辭腕間青符散發的氣息同源,讓人心生寧靜。然而,那些後來覆蓋刻上的、粗糙歪斜的邪異符號,卻如同惡毒的傷疤,玷污了這份古老的神聖。
“這些新刻的符號……和黑作坊里的很像,但好像……更原始,更混亂……”甦辭伸出手指,虛撫著那些邪異刻痕,腕間青符傳來一陣輕微的、厭惡般的悸動。
林晏目光銳利,對比著新舊圖案︰“不是更像,是更‘接近源頭’。”他沉聲道,“看這里——這些邪符的骨架結構,幾乎是從這些古老青鸞圖騰的某些部分扭曲、逆轉、強行剝離出來的!”
他指著壁畫上一處︰古老的先民正在向青鸞獻祭,祈求風調雨順。青鸞羽翼下的符文圓環代表著自然的恩澤與平衡。而在其下方,後來者刻下的邪符,卻將那圓環結構打破,扭曲成一種強行抽取和束縛的形態!
“我明白了……”林晏的聲音帶著一絲震驚和寒意,“刺史府用的那套邪術,其根源,很可能就來自對這些古老青鸞信仰符文的篡改和逆用!他們竊取了神聖的力量,將其扭曲成了滿足私欲、掠奪生命的邪法!”
這個發現讓兩人不寒而栗。這意味著,他們面對的敵人,不僅權勢滔天,更可能掌握著某種被歪曲的、源自古老傳承的可怕知識!
地道似乎一路向下傾斜。強烈的好奇心和追尋真相的驅使,讓他們決定沿著地道向前探索。
地道蜿蜒曲折,時而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時而豁然開朗出現小小的洞窟。洞壁上,那種新舊圖案的覆蓋和對比不斷出現,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場持續了不知多少年的褻瀆與抗爭。
在一些角落,他們甚至發現了零星散落的、早已腐朽的尸骸。有些尸骸旁放著古老的、刻有青鸞紋路的法器殘片像是守護者),而另一些則穿著與刺史府術士風格迥異的服飾,身邊散落著邪異的器物像是入侵者)。
這里,似乎曾經是一處古老的青鸞信仰聖地,後來卻爆發過慘烈的戰斗,聖地被玷污,邪法在此扎根。
越往深處走,空氣中的蒼涼感越發濃郁,同時,那股與青鸞同源的純淨氣息也越發明顯,雖然微弱,卻頑強地抵抗著彌漫的邪異。
終于,地道到了盡頭。
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石窟中央,矗立著一座用潔白玉石砌成的、雖然殘破卻依舊能看出昔日莊嚴的古老祭壇。
祭壇的樣式與之前山林中發現的殘跡類似,但更加完整宏大。壇身上雕刻著無數栩栩如生的青鸞翱翔圖案,以及各種代表祥和、淨化、生命的古老符文。
然而,這座祭壇也未能幸免。壇體有多處破損,像是被巨力砸擊過。許多精美的雕刻被惡意鑿毀,覆蓋上了那些扭曲的邪異符號。壇心處原本應該供奉著什麼的地方,如今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被污穢侵蝕的凹槽。
但即便如此,整座祭壇依舊散發著一種頑強的、不容褻瀆的聖潔氣息,微微的青光在殘存的符文間流轉,將石窟中央區域籠罩在一片相對安寧的光暈中。
祭壇周圍,散落著更多尸骸。從服飾看,既有古老的守護者,也有後來的入侵者。一場慘烈的戰斗顯然曾在這里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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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和甦辭踏入石窟的瞬間,腕間的青符同時產生了強烈的反應!
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種溫暖、歡欣、如同游子歸家般的共鳴!那持續不斷的背景灼熱感竟然在此地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與安寧。
尤其是甦辭,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輕輕歌唱,精神上的疲憊和創傷被快速撫平,甚至連之前消耗的力量都在緩慢恢復。她不由自主地走向祭壇,眼中充滿了敬畏與親近。
“這里……好舒服……”她喃喃道,手指輕輕拂過祭壇上一條未受損的青鸞羽翼雕刻。
林晏的感受雖不如甦辭強烈,但也覺心神寧靜,連肋下的傷痛都減輕了不少。他仔細查看著祭壇上的痕跡和周圍的尸骸。
在祭壇後方,他發現了一具較為特殊的骸骨。這具骸骨靠著祭壇基座,身上穿著早已腐爛的、帶有青鸞紋飾的長袍,骨骼多處斷裂,顯然經歷了惡戰。但他的手中,卻緊緊攥著一卷用某種油布包裹、以金線捆扎的古老卷軸,似乎臨死前都在保護它。
林晏心中一動,小心地掰開骸骨的手指,取下了那卷卷軸。油布入手冰涼,卻意外地堅韌,歷經歲月仍未腐朽。
他解開金線,和甦辭一起,就著祭壇散發的微光,緩緩展開卷軸。
卷軸材質非紙非帛,觸手柔韌,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和圖畫,記載著更加驚心動魄的信息︰
卷首描繪的正是這座祭壇完好時的景象——聖潔的青鸞虛影盤旋于壇上,降下甘霖,淨化大地。下方文字記述著此地乃是遠古“青鸞”聖獸殘留之力與地脈交匯形成的一處“靈眼”,先民于此築壇祭祀,借其力量安撫山川,驅散瘴癘,守護一方。
然而,畫卷向後展開,內容陡然一變!
大地的脈絡被扭曲的黑氣污染“荒”力?),生靈涂炭。而一些人族中的敗類畫中之人穿著冕服,暗示權貴),發現了“靈眼”和青鸞之力的奧秘,他們並非想修復,反而開始研究如何竊取、逆轉這種神聖的力量,試圖將其用于征服和掠奪!
畫卷清晰展示了那些邪異符文是如何從青鸞神聖符文中被逆向推導、扭曲出來的過程!甚至詳細描繪了如何利用“靈眼”宣泄出的地脈陰氣、結合生靈的怨念魂魄“魂漿”的雛形!)來淬煉一種名為“幽煞”的邪惡能量!
卷軸的末尾,字跡變得潦草而急促,充滿了悲憤與警告︰
“……彼等竊取聖力,逆轉陰陽,以萬靈怨淬煉‘幽煞’,罪惡滔天,必遭天譴!”
“……然其勢已成,聖地被污,‘靈眼’漸濁……吾輩舍身,亦難挽回……”
“……後來者謹記︰彼等所欲,非止‘幽煞’,乃欲以‘幽煞’為火,以‘靈眼’為爐,煉那不該存世之‘源丹’!若丹成,則……”
後面的字跡被一大片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污所覆蓋,再也無法辨認!
但最後一行小字,卻用盡力氣刻在了卷軸邊緣︰
“丹室不在‘窖’下,而在……‘靈眼’之陰極!”
轟!
林晏只覺得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徹底串聯起來!
刺史府的黑作坊、提煉“魂漿”、地窖泄怨、煉制“源丹”……這一切的源頭,竟然都指向這座被遺忘的古老祭壇,指向這處所謂的“靈眼”!
他們不僅竊取扭曲了神聖的力量,更是要將這處聖地徹底污染,將其變成他們煉制那邪惡“源丹”的巨大爐灶!而“地窖”,只是處理廢料和宣泄怨氣的附屬設施!
真正的核心——“丹室”,就在這“靈眼”的陰極!也就是這座祭壇的……正下方?!
難怪地圖標示于此,卻只見沼澤怨池!入口定然極其隱蔽,或者需要特殊方法開啟!
就在兩人被這驚人的真相震撼得無以復加之時——
嗡!
整座祭壇忽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壇身上那些殘存的青鸞符文依次亮起,散發出比之前更加明亮的青光,仿佛被卷軸的氣息或者兩人的到來所激活!
緊接著,祭壇中心那個空置的、被污穢的凹槽處,青光匯聚,竟然緩緩浮現出一個虛幻的、由光線構成的復雜鑰匙孔圖案!
同時,林晏和甦辭腕間的青符也前所未有地明亮起來,灼熱感再次出現,但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種強烈的牽引感,仿佛要脫體而出,投向那個光鑄的鑰匙孔!
“這是……需要鑰匙?”甦辭驚訝道。
林晏猛地想起甦辭母親留下的那枚朱砂手鐲!那手鐲造型古樸,上面似乎就有類似青鸞的紋飾!
他急忙看向甦辭的手腕。
然而,甦辭腕間空空如也。
那枚手鐲,早在之前蜀州城逃亡的混亂中,不知何時遺失了!
兩人臉色瞬間煞白!
沒有鑰匙,如何開啟可能通往丹室的入口?!
就在這時——
“ 當! 嚓!”
石窟入口處,那塊他們之前費力推開才得以進入的厚重斷龍石,猛地發出一聲巨響,竟然自行落下,徹底封死了出口!
與此同時,祭壇的光芒開始明滅不定,虛幻的鑰匙孔也逐漸變得模糊。
更糟糕的是,隨著出口被封死,石窟內原本被祭壇壓制的、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邪異氣息,開始從四面八方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如同甦醒的毒蛇,緩緩向他們纏繞而來!
腳下的陰影仿佛在蠕動,牆壁上那些被鑿刻的邪異符號,也重新開始散發出微弱卻惡毒的光芒!
他們被困在了一個正在逐漸失去庇護、即將被邪異徹底吞噬的封閉石窟里!
而唯一的希望之門,卻因丟失了鑰匙而無法開啟!
絕境!
真正的絕境!
林晏目光急速掃過石窟,大腦瘋狂運轉,尋找著任何一線生機。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祭壇下方——那具緊緊攥著卷軸的守護者骸骨的手指上。
那枯骨食指的指尖,正遙遙指向祭壇基座上某個極其隱蔽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紋裂縫。
那裂縫的形狀……竟然與他懷中那柄一直沉默的“無鋒”短劍的劍格輪廓……驚人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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