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頂部的木板在重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碎木屑和灰塵簌簌落下,如同降下一場死亡的霾。術士首領冰冷的聲音穿透木板,帶著志在必得的殘忍︰“就在下面!撬開它!”
與此同時,通過那痛苦而清晰的“同命”連接,甦辭能感受到林晏在遠方巷戰中的每一次格擋、每一次閃避所帶來的沖擊,以及更多兵器破風襲來的致命威脅!他就像暴風雨中隨時可能傾覆的小舟。
上下夾擊,絕境無生。
甦辭的目光死死盯住祭壇上那混合了她鮮血的、明明滅滅的青光,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徹底燒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承受?不,那太被動了。
一個更大膽、更叛逆、更不計後果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住她的心髒——既然這古老的祭壇和該死的“同命契”能強行抽取和轉移力量,甚至可能轉移傷害…
…那為什麼不能…逆轉它?!
憑什麼只能是單向的掠奪?憑什麼那個所謂的“主契者”就能高高在上?既然命運將他們如此殘酷地捆綁在一起,那這鎖鏈,或許也能成為反擊的武器!
《千機奇巧》上那些被水暈開的、與祭壇符文同源的隱藏線條在她腦中瘋狂閃回。她不懂高深的術法,但她精通紙扎,精通結構,精通…機關的“逆轉”與“觸發”!
這祭壇,或許就是一個巨大的、殘酷的機關!
“你想抽干他…那我就讓你…吞個夠!”她對著冥冥中可能存在的“主契者”,或者說,對著這冰冷的命運,發出了無聲的咆哮。
她不再試圖向林晏輸送力量,而是猛地將自己的意念,那股不甘、憤怒、以及同生共死的決絕,狠狠地“砸”進祭壇的核心!她瘋狂地想象著,不是給予,而是…拉扯!不是分擔他的痛苦,而是…將他正在承受的一切——那些攻擊、那些殺意、那些瀕死的壓力——通過這“同命”的紐帶和祭壇的放大,強行“拽”過來!
同時,她也將自己正在承受的、來自頭頂破門危機的極致恐懼和壓迫感,毫不保留地傾注進去!
她要做的,是強行將這單向的“抽取”通道,在這一瞬間,逆轉成雙向的“共鳴”與“共震”!甚至…是反向的“灌輸”!
這是一種基于本能和絕望的、毫無章法的瘋狂嘗試,賭上了她對符印結構的直覺,賭上了《千機奇巧》帶來的模糊啟示,更賭上了兩人之間那詭異而深刻的連接!
“轟——!!!”
祭壇仿佛被她的瘋狂意念點燃了!那青色的光芒瞬間變成了刺目的血青色,劇烈地閃爍、震蕩,發出一種類似無數人在痛苦嘶鳴的尖銳嗡鳴!石室劇烈搖晃,仿佛隨時要坍塌!
甦辭按在祭壇上的手掌瞬間皮開肉綻,鮮血不再是流淌,而是被狂暴的能量抽吸著涌入符文的刻痕,將整個祭壇染得一片猩紅!她感到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狂暴的逆轉之力撕成碎片,極致的痛苦讓她眼前發黑,幾乎瞬間昏厥。
但與此同時——
遠方巷戰中,正揮刀格開側面襲來的長劍、卻已然來不及避開身後致命短刃的林晏,突然感覺到一股完全陌生的、狂暴至極的力量從胸口青符中爆炸開來!
那不是溫暖的生命力,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洪流,夾雜著無盡的恐懼、憤怒和一種同歸于盡的瘋狂意念!這股力量粗暴地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鐺!”
他格擋的長刀竟發出前所未有的震鳴,直接將對手的兵器震飛!而身後那志在必得的一擊,在觸及他身體的前一瞬,持刀的官兵卻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慘叫一聲,吐血倒飛出去,胸口詭異凹陷!
林晏自己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不受控制的狂暴力量沖擊得氣血翻涌,但他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原本攻向他的殺意和力量,仿佛被某種東西…偏轉、甚至…反彈了回去?!
圍攻他的敵人都被這詭異的一幕驚呆了,一時間竟不敢上前。
而更詭異的事情,發生在石室和貨倉里!
正準備給予最後一擊的術士首領,臉上的獰笑驟然僵住!他手中的羅盤“ 嚓”一聲炸裂開來!一股無形卻磅礡的力量通過破碎的羅盤反噬而回,他悶哼一聲,連退數步,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眼中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怎麼可能?!這是…逆煞反沖?!”
他周圍那些正在撬砸地窖入口的官兵更是不堪,仿佛同時被無形的重拳擊中,紛紛慘叫著倒地,吐血不止,像是他們所有的攻擊力都莫名其妙地作用回了自己身上!
整個貨倉內一時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石室內,祭壇的血青色光芒在爆發到極致後,驟然黯淡下去,仿佛耗盡了所有能量。符文刻痕中的鮮血不再被吸收,而是凝固成了暗紅色的、丑陋的痂。
甦辭癱倒在祭壇邊,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意識漂浮在一片虛無的痛楚海洋里,只有腕間那已經黯淡無光的青符,還傳來一絲微弱的、證明林晏尚且安好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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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功了…盡管不知道是如何成功的…但那股致命的圍攻壓力,確是暫時消失了…
然而,代價是巨大的。她不僅耗盡了幾乎所有的精神和氣力,祭壇的反噬更是讓她受了不輕的內傷。
頭頂上方的混亂持續著,術士首領驚怒的呵斥聲和官兵痛苦的呻吟聲不斷傳來。他們暫時被打懵了,但甦辭知道,這喘息之機極其短暫。一旦他們緩過勁來,發現自己只是強弩之末…
她必須趁現在離開!
求生的意志支撐著她,她掙扎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起地上那本比她性命還重的《千機奇巧》,踉蹌著爬向石室另一側的黑暗角落——那里似乎還有一條更窄、被更多廢棄物堵塞的通道,可能是另一個出口。
每移動一寸,都伴隨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和眩暈。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已然沉寂、卻顯得更加陰森不祥的祭壇,心中寒意更甚。
這青符、“同命契”、以及這隱藏的祭壇…背後隱藏的東西,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和復雜。這種強行逆轉帶來的反噬,也絕非正道。
但此刻,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她艱難地扒開堵塞通道的朽木和碎石,一頭鑽了進去。這條通道更加狹窄潮濕,幾乎只能匍匐前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于傳來新鮮空氣的氣息和微弱的水聲。她用頭撞開最後一塊松動的磚石,發現自己竟然鑽出了地面,置身于一條狹窄的河溝邊,遠處就是蜀州城的城牆!
她竟然陰差陽錯地逃出了包圍圈!
夜風吹在她滾燙的臉上,帶來一絲清醒。她不敢停留,咬著牙,拖著幾乎報廢的身體,沿著河溝的陰影,拼命向著與林晏約定會合的土地廟方向挪動。
每走一步,腳踝和內髒都疼得讓她幾乎暈厥。但她腕間那微弱的悸動,像風中殘燭般指引著她,也支撐著她。
他還在堅持…他一定也在往那里趕…
而當她終于遠遠看到土地廟那破敗的輪廓時,她的心跳幾乎停止——
廟前的空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拄著長刀,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著。正是林晏!
他比她先到了一步!
甦辭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酸楚,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啞地喊了一聲︰“林…晏…”
林晏猛地抬頭,看到渾身污泥、血跡斑斑、幾乎不成人形的甦辭踉蹌著撲過來。他眼中瞬間閃過震驚、後怕,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深切的動容。
他強撐著站起來,迎上前,一把扶住了幾乎要栽倒在地的她。
兩人的手再次接觸到一起。這一次,無需言語,通過那微弱卻切實存在的青符連接,以及剛剛共同經歷的那場詭異而凶險的“逆轉”,他們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那份劫後余生的震顫、無法言說的疲憊,以及…某種更深層次的、被迫緊密相連的命運共同體感。
“你…”林晏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看著甦辭慘白的臉和身上那些並非直接外傷導致的虛弱跡象,又感受著自己體內那股突然爆發又驟然消失的詭異力量,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剛才…是你…”
甦辭虛弱地點點頭,想說話,卻先咳出了一口淤血。
林晏臉色一變,立刻扶她坐下,檢查她的傷勢,眼神復雜無比。他感受到自己體內殘留的那股冰冷狂暴的力量正在緩慢平息,但同時也通過符印,清晰地感知到甦辭此刻內髒所受的震蕩和幾乎油盡燈枯的狀態。
那種程度的逆轉…代價定然極大。
“那本書…”甦辭喘息稍定,立刻將緊緊抱在懷里的《千機奇巧》塞給林晏,聲音微弱卻急切,“上面…有…同命契…是…掠奪…祭壇…可以…”她氣息不接,無法說清。
林晏接過那本濕漉漉、沾染了鮮血和污泥的古籍,目光沉重。他快速翻動了幾頁,尤其是甦辭血跡斑斑的手指無意中點中的那些有著隱藏線條的書頁。結合剛才親身經歷的那詭異逆轉,以及甦辭拼死傳遞的信息,一個可怕而清晰的輪廓在他腦中迅速成型。
他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眼神中翻涌著驚濤駭浪。他猛地抬頭看向甦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所以…我們身上的符印…從一開始就是…”
就在這時,土地廟周圍,那令人心悸的、細微的嗡嗡聲再次響起,並且正在從四面八方靠近!
搜魂陣並未停止,只是短暫被干擾!追兵已經重整旗鼓,並且更精確地鎖定了他們的位置!
“走!”林晏當機立斷,一把拉起虛弱的甦辭,將古籍塞入懷中,目光迅速掃過黑暗的荒野,“他們合圍了!必須立刻出城!”
然而,通往城外的每一條路徑,此刻必然都布滿了天羅地網。
林晏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條流淌著污水的河溝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抱緊我!”他低喝一聲,不等甦辭反應,便攬住她的腰,縱身跳入了冰冷刺骨、污濁不堪的河水之中!
水花濺起,很快又復歸平靜。唯有那本浸透了水、血與秘密的《千機奇巧》,在林晏懷中,沉甸甸地貼著兩人的心跳,仿佛一顆即將引爆驚雷的火種。
水下黑暗冰冷,前路未卜。但比追兵更讓他們心寒的,是那剛剛揭開一角、卻已足夠猙獰的真相陰影。同命之契,非是共生,竟是陰謀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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