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沉重地壓在兩人胸口。
那具蜷縮在角落的殘缺骸骨,以及骸骨指間死死攥著的、與廟中青銅碎片完美契合的深紫色晶石,散發出一種比死亡本身更令人心悸的詭異。
方才石壁上那潦草絕望的遺言——“刺史…諾…騙局…柳…逃…鐲…青符為引…同命為契…爐鼎…皆殤”——每一個字都還在林晏腦中嗡嗡作響,與眼前這具骸骨形成了殘酷的印證。
有人死在了這里。
死在了這個進行著邪惡試驗的洞穴里。
死前充滿了巨大的憤怒與不甘。
而這個人,很可能知道“同命契”的真正秘密,甚至可能與甦辭的母親“柳氏”有關!
甦辭嚇得幾乎握不住火折子,火光搖曳,將骸骨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張牙舞爪,如同欲撲的鬼魅。
她下意識地靠近林晏,身體微微發抖。
林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陳腐血腥味的空氣,小心翼翼地上前幾步,蹲下身,仔細觀察。
骸骨保存得並不完整,多處骨骼斷裂,尤其是胸骨和顱骨,似乎遭受過巨大的外力沖擊或重擊。
骨骼顏色發暗,隱隱泛著一絲不祥的青黑色,像是中毒,又像是被某種邪力侵蝕過。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個深紫色晶石上。
晶石約有半個拳頭大小,稜角銳利,內部似乎有雲霧狀的絮狀物在緩緩流動,偶爾閃過一絲極微弱的、與那青銅碎片同源卻更精純的靈力波動。
骸骨的指骨死死扣著它,幾乎要嵌入其中,顯見死者臨死前對其的執念。
林晏從懷中取出那片得自破廟的青銅碎片。
兩者靠近的瞬間,竟無需任何外力,那青銅碎片便微微震顫起來,仿佛受到吸引,嚴絲合縫地朝著晶石一角嵌去!
“ 噠。”
一聲極輕微的脆響。
碎片完美地嵌回了晶石之上,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刻有“丙柒”字樣的青銅瓖邊護符!一股更清晰、更強烈的能量波動瞬間從完整的晶石上散發出來,柔和卻堅定,瞬間驅散了周圍彌漫的陰寒邪氣,甚至在兩人周圍形成了一個微弱的、令人心安的能量場。
這絕非邪物!而是一件……守護法器?!並且是等級不低的那種!
林晏心中巨震。
一個擁有如此正統守護法器的人,為何會死在這種邪術試驗場?還被邪力侵蝕了尸骨?
他嘗試著,極其小心地,想要將晶石從骸骨緊握的指間取出。
然而那指骨攥得極緊,仿佛與晶石長在了一起。
就在他的指尖觸踫到晶石的剎那——
嗡!
一股遠比之前碎片記憶更清晰、更磅礡、卻也更加破碎混亂的信息流,猛地順著指尖沖入他的腦海!
不再是模糊的畫面和聲音,而是一種極其強烈的情緒和執念的沖擊!
——無盡的憤怒!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滔天怒火!
——深入骨髓的悔恨!未能阻止慘劇發生的痛苦自責!
——對某個身影強烈的擔憂與牽掛……一個模糊的、穿著素雅衣裙的女子背影)
——還有……針對某種邪術儀式的、零碎卻關鍵的破壞方法與節點!尤其是針對那盞……人皮青燈的能量流轉核心!
信息流洶涌澎湃,沖擊得林晏頭痛欲裂,但他死死咬著牙,拼命記憶著那些一閃而過的、關乎生死存亡的碎片︰某種特定頻率的能量干擾、幾種罕見藥材混合後對魂力的抑制作用、以及那盞青燈燈座上一個極其隱蔽的、一旦破壞就能導致能量反噬的脆弱結構……
這些信息,仿佛是這死者畢生研究的精華,也是他最後未能實現的執念!
與此同時,他腕間的青符也劇烈灼痛起來,但與以往不同,這次灼痛中,竟隱隱夾雜著一絲奇異的、仿佛被這晶石力量安撫和梳理的感覺。那一直如附骨之疽般的陰冷邪氣,似乎被短暫地壓制了下去。
信息流戛然而止。
林晏猛地喘過氣,冷汗淋灕,眼中卻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他得到了!得到了或許能對抗那邪術、甚至破解“同命契”的關鍵信息!
雖然殘缺,但這是希望!
他再次用力,這一次,那緊握的指骨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決心和晶石的認可,竟微微松動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完整的晶石護符取了出來。
晶石入手溫潤,那股安撫的力量順著手臂蔓延,讓他精神一振。
甦辭緊張地看著這一切,直到林晏取出晶石,她才稍稍松了口氣,但目光觸及那具骸骨,依舊充滿恐懼。
林晏將晶石護符鄭重收起,又對著那具骸骨,鄭重地行了一禮。無論此人是誰,他她)在臨死前留下的東西,或許將成為他們活下去的關鍵。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的瞬間,眼角余光瞥見骸骨下方,似乎壓著什麼東西。
他輕輕挪開骸骨骸骨早已脆弱,一踫便有些許骨粉落下),下面露出一小塊尚未完全腐爛的、質地特殊的深色布料。布料下,是一個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的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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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油布,里面是一本巴掌大小、邊緣燒焦卷曲的薄冊子。冊子材質奇特,非紙非皮,觸手冰涼。封面沒有任何字樣,只有一個模糊的、被灼燒過的徽記痕跡——那徽記的樣式,竟與刺史府門楣上的標記有幾分相似!
林晏的心猛地一跳。他快速翻開冊子。
里面是用一種極其工整細密的字跡記錄的實驗日志。前面大部分記載的都是各種藥材、礦物、乃至魂魄能量的反應數據,冰冷而客觀,看得人頭暈眼花。
但翻到後面,字跡開始變得急促、激動,甚至透著一絲狂熱。
“……成功了!以青符為引,果然能強行鏈接雙生魂體,構築‘同命之契’!此乃竊取生機、轉嫁傷損、乃至承載‘魂燈’之力的完美容器!”
“……然,‘容器’魂魄損耗極劇,恐難長久……需不斷補充……”
“……刺史催促日緊,‘燈’需更多‘燃料’……”
再往後,字跡開始變得混亂,充滿了疑慮和不安。
“……不對……魂魄撕裂之痛遠超預估……此非正道……”
“……‘爐鼎’最終皆會神魂俱滅……此乃絕戶之計……”
“……柳氏……她發現了……她帶著‘鑰匙’逃了……必須找到她……”
最後幾頁,更是變成了憤怒的咆哮和絕望的涂鴉。
“……騙局!一切都是騙局!他只是要我們所有人都變成‘燈’的耗材!”
“……阻止他……必須阻止……”
日志到此中斷。最後一行字,墨跡深深刻入紙背,仿佛用盡了最後力氣︰
“……‘契’成則雙生,‘燈’滅則……同殞……”
林晏合上冊子,手臂微微顫抖。雖然依舊缺乏細節,但一個大致的、卻更加恐怖的陰謀輪廓已經清晰起來!
刺史主導!以“同命契”制造所謂的“完美容器”爐鼎),用以維持那盞邪異的人皮青燈!而他們這些身負青符之人,從始至終,都只是被選中的、可以隨意消耗替換的“燃料”!
甦辭也看到了部分內容,臉色蒼白如紙,尤其是看到“柳氏”、“鑰匙”等字眼時,身體搖搖欲墜。她的母親,果然是知情者,甚至是……逃脫者?
“我們……我們只是……‘燃料’?”她聲音發顫,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攫住了她。
就在這時!
那枚被林晏收起的晶石護符,突然毫無征兆地發燙起來!並且開始一陣接一陣地、發出規律性的急促震動!
與此同時,兩人腕間的青符也像是被某種強大的、同源的力量遠程刺激,同時傳來一陣劇烈的、被拉扯般的灼痛!
林晏臉色驟變!
這感覺……與在城中被術士用羅盤鎖定時的感覺極其相似,但更強烈、更精準!
是那晶石護符!它剛才的能量波動,或者它與青符的共鳴,竟然像個信標,暴露了他們的位置!
“不好!快走!”他一把拉起幾乎癱軟的甦辭,也顧不上那本日志和骸骨,猛地沖向洞口!
然而,還是晚了!
只听“嗖嗖”幾聲破空銳響!
數道散發著冰冷靈力的符 ,如同精準的箭矢,穿過裂谷的霧氣,狠狠地釘在了他們剛剛離開的石室入口處!
瞬間,一道無形的、堅韌的靈力屏障驟然生成,將洞口徹底封死!
緊接著,一個冰冷而帶著一絲戲謔笑意的聲音,從裂谷上方遠遠傳來,清晰地落入被困的兩人耳中︰
“呵……本以為要費些功夫捉耗子,沒想到,你們竟自己鑽回了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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