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閹黨魅影
黑暗。
無盡的黑暗與窒息感包裹著林雪,冰冷的泥石擠壓著她的身體,仿佛要將她拖入永恆的地獄。肺部火辣辣地疼,意識在混沌的邊緣掙扎。
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父親慈祥的笑容,母親溫柔的叮嚀,林家沖天的火光,甦擎天臨死前怨毒的眼神,顧清風焦急的呼喊,韓奎噴出的那口黑血……無數畫面在她瀕臨熄滅的識海中瘋狂閃爍。
不!不能死!
仇未報完!恩未償還!蓮尊未滅!閹黨未除!
一股近乎本能的求生欲,混合著滔天的恨意與不甘,如同最後的星火,在她心田燃起。她艱難地調動起丹田內那幾乎枯竭、卻異常精純的一絲內力——那是林家《冰心訣》的最後根基,也是在觸踫那蟠龍令牌時,被引動的那絲微不可查的冰藍光華的源頭。
微弱的寒氣在她經脈中流轉,稍稍驅散了侵入骨髓的陰冷與僵硬。她開始用還能動彈的手指,如同最頑固的螻蟻,一點點摳挖著周圍的泥土和碎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恆。
“嘩啦——”
一絲微弱的光線,混合著冰冷清新的空氣,驟然涌入!伴隨著的,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廝殺聲和呵斥聲!
林雪精神一振,求生本能讓她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奮力向那光亮處掙扎!終于,她從一個被巨大落石和坍塌梁木勉強撐起的狹小空隙中,艱難地爬了出來。
眼前的一幕,讓她瞬間窒息。
原本的甦家祖墳山坡,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猙獰、深不見底的塌陷坑洞,邊緣還在簌簌掉落著土石。祭壇、血池、邪蓮虛影,都已無蹤。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味、血腥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氣息殘留的焦糊味。
天光已然大亮,但陽光卻無法驅散此地的慘烈與陰森。
而更讓林雪心頭一緊的是,坑洞周圍,不知何時,已然被一大批服飾統一、氣息精悍的人馬團團包圍!這些人並非之前的普通官兵或甦擎天的黑衣護衛,他們身著暗紅色緹騎服,腰佩制式繡春刀,眼神銳利如鷹隼,行動間透著一種官家的森嚴與冷酷。
**東廠番子!**
在這些人前方,一個面白無須、身著絳紫色蟒袍、頭戴三山帽的中年太監,正負手而立。他身材微胖,面容看似平和,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那雙細長的眼楮里,卻偶爾掠過一絲令人心悸的寒光,如同潛藏在草叢中的毒蛇。
他並未看剛剛從廢墟中爬出、狼狽不堪的林雪,而是微微蹙眉,打量著那巨大的坑洞,以及坑洞邊緣一些殘留的、焦黑扭曲的符文痕跡,輕聲自語,聲音尖細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嘖……還是來晚了一步。甦擎天這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驚動了‘蓮尊’,毀了這處好不容易建起的‘血巢’,真是死有余辜。”
他的目光掃過坑洞旁幾具屬于黑衣護衛、卻被吸干魂魄枯萎的尸體,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只是在看一堆無用的垃圾。
林雪的心髒驟然沉了下去。魏忠賢!雖然未曾親眼見過,但這身蟒袍,這份氣度,尤其是那輕描淡寫間視人命如草芥的漠然,除了那位權傾朝野、被稱為“九千歲”的閹黨之首,還能有誰?
他口中的“血巢”、“蓮尊”,證實了林雪之前的猜測!甦擎天果然只是擺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黑手,是魏忠賢和他背後那信奉邪蓮的勢力!那枚蟠龍令牌……
就在這時,魏忠賢仿佛才注意到從廢墟中爬出的林雪,他的目光輕飄飄地掃了過來,帶著一絲審視,一絲好奇,還有一絲……如同打量新奇獵物般的玩味。
“哦?居然還有活口?”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能從‘蓮尊’降臨的余波中存活,看來……你便是甦擎天口中那個,林家僥幸逃脫的余孽,林震南的女兒,林雪?”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林雪感到呼吸困難。她緊握著手中沾滿泥血的軟劍,強撐著幾乎虛脫的身體站直,毫不畏懼地迎向那雙毒蛇般的眼楮。
仇恨,在此刻壓過了恐懼。
“魏……忠……賢!”她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浸透著血淚。
魏忠賢對于她直呼其名並未動怒,反而笑了笑,那笑容卻冰冷徹骨︰“倒是頗有幾分林震南當年的硬骨頭。可惜啊,不識時務,便是取死之道。”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雪手中那柄造型獨特的軟劍上,細長的眼楮微微眯起︰“林家《冰心訣》的內功氣息……還有這‘繞指柔’劍……看來,你倒是得了你父親的真傳。甦擎天,是死在你手上?”
林雪咬牙,默認。
“很好。”魏忠賢輕輕撫掌,仿佛在欣賞一出有趣的戲劇,“省了雜家一番手腳。他辦事不力,本就該死。不過……”
他的話音一轉,語氣變得幽深而危險︰“你毀了‘蓮尊’降臨的儀式,雖是無心,卻也是大罪。更何況,你林家的《冰心訣》和血脈,似乎對‘聖蓮’別有妙用……蓮尊臨消失前,可是特意傳念,要‘請’你回去呢。”
“休想!”林雪厲喝,強行提氣,軟劍橫于身前,盡管手臂在微微顫抖,但眼神依舊倔強如初。
“呵呵,有骨氣。”魏忠賢輕笑一聲,擺了擺手。
頓時,他身後四名氣息尤為陰冷、眼神空洞如同傀儡的東廠番子,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向前踏出一步。這四人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內力深厚,而且行動間步伐一致,氣息相連,顯然是擅長合擊之術的高手!
“拿下她。要活的。”魏忠賢淡淡吩咐,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四名番子同時出手!沒有呼喝,沒有預警,四柄繡春刀化作四道冰冷的寒光,從四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封死了林雪所有退路!刀光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凌厲的殺氣瞬間將她籠罩!
林雪本就重傷力竭,面對這配合默契、實力遠超之前敵人的圍攻,更是險象環生!她勉強揮動軟劍格擋,叮叮當當一陣密集的脆響,火星四濺!每一次踫撞,都讓她氣血翻騰,手臂酸麻,傷口崩裂出的鮮血幾乎將她的衣衫徹底染紅!
她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
“噗!”一柄刀鋒擦著她的肋下而過,帶起一溜血花!
另一刀幾乎削斷她的腳踝!
眼看她就要被擒……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驟然響起!並非箭矢,而是一枚古樸的銅錢,帶著凌厲的勁風,精準無比地打在其中一名番子的手腕上!
“呃!”那番子悶哼一聲,刀勢一偏。
與此同時,一道青影如同蒼鷹掠空,從側面一片狼藉的亂石堆後疾射而出!劍光如匹練,瞬間卷向另外兩名番子,逼得他們不得不回刀自救!
“顧……顧大哥!”林雪看著那熟悉的身影,幾乎要落下淚來。他果然還活著!雖然衣衫破損,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清亮堅定。
“東廠的走狗,也只會以多欺少麼!”顧清風冷哼一聲,劍勢展開,如同長江大河,雖只一人一劍,卻硬生生擋住了三名番子的攻勢,為林雪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哦?還有個漏網之魚?顧清風……崆峒派的棄徒,倒是有點意思。”魏忠賢挑了挑眉,似乎並不意外,反而更加玩味,“看來,今天倒是能釣到幾條不小的魚。”
他輕輕一揮手。
頓時,周圍更多的東廠番子開始移動,隱隱形成合圍之勢。壓力驟增!
顧清風且戰且退,護到林雪身邊,低聲道︰“韓大哥被埋在另一邊,我剛剛才挖他出來,他傷得很重,但暫無性命之憂。我們必須立刻突圍!”
林雪心中稍安,但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敵人,以及那個始終氣定神閑、深不可測的魏忠賢,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突圍?談何容易!
“雜家時間寶貴,沒空看你們演這出亡命鴛鴦的戲碼。”魏忠賢失去了耐心,聲音轉冷,“全部拿下,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最後的通牒下達,殺機凜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報——!”
一騎快馬瘋狂沖來,一名東廠番子滾鞍下馬,氣喘吁吁地跪倒在魏忠賢面前,手中高舉一份插著羽毛的緊急文書!
“稟……稟督主!八百里加急!西北……西北軍情急報!蒙古韃子犯邊,連破三關!陛下……陛下急召督主入宮議事!”
魏忠賢臉上的從容瞬間消失,眉頭緊緊皺起,接過文書快速掃了一眼,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他看了一眼在番子圍攻下依舊在苦苦支撐的顧清風和林雪,又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的坑洞,眼神閃爍不定。顯然,西北軍情事關重大,甚至可能影響到他的權位,遠比處理這兩個“余孽”和調查儀式失敗的原因更重要。
“哼!”他冷哼一聲,拂袖道,“算你們走運!”
他翻身上了一旁侍衛牽來的駿馬,冷冷丟下一句︰“留一隊人看守此地,清理痕跡!其余人,隨雜家回京!”
馬蹄聲如雷,魏忠賢在一眾番子的簇擁下,迅速離去,只留下一隊約二十人的東廠番子,以及傷痕累累、近乎虛脫的林雪和顧清風。
壓力驟減。
顧清風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拉住林雪的手︰“走!”
他劍光暴起,逼開試圖阻攔的兩名番子,帶著林雪,朝著與魏忠賢離去相反的方向,奮力突圍!
那些留下的番子試圖阻攔,但顯然精銳已被魏忠賢帶走,實力大減。在顧清風拼死搏殺和林雪偶爾射出的玄鐵細針干擾下,兩人終于撕開了一道口子,踉蹌著沖入了祖墳外圍茂密的山林之中……
身後,是東廠番子們象征性的追捕聲,以及那片吞噬了無數生命、隱藏著巨大秘密的塌陷之地。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照亮前路,卻依舊驅不散那彌漫在天地間的、來自朝廷閹黨和神秘蓮教的濃重陰影。
與閹黨的第一次正面較量,似乎暫時告一段落。
但林雪知道,這僅僅是開始。魏忠賢,絕不會放過她。而她和顧清風、韓奎,也將踏上一條更加艱難、更加危險的,直指王朝權力核心與黑暗邪教的復仇之路。
她的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是權力的漩渦,也是最終決戰的舞台。
“魏忠賢……蓮尊……我們,不死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