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的威壓，如同冰冷的潮汐，席卷過這片名為“下層”的死寂疆域。林清瑤懸浮于萬噬之網的“中心”——並非物理位置，而是權限的頂點。腳下，是無盡臣服的啃食者大軍，它們猩紅的“目光”仰望著，傳遞著單一的、被強制灌輸的服從意念。更遠處，肉色的基岩如同沉睡巨獸的皮膚，在她的“基岩之心”感應下，傳來微弱而規律的脈動，仿佛在回應新王的誕生。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體內奔流。吞噬了“寂滅復眼”與“腐爛星雲”後，她的本質已然躍遷。萬噬之源統御萬力，基岩之心共鳴大地，亙古低語解析萬古，此刻的她，堪稱這片絕望深淵的……神明。
然而，那深邃的、源自生命最底層的饑餓感，並未因這滔天權柄而有絲毫減弱，反而變得更加尖銳，更加具有指向性。它不再滿足于這些匍匐的“子民”，不再滿足于這片已然臣服的“獵場”。它的“目光”，穿透了臣服的大軍，穿透了蠕動的基礎，死死地鎖定了那個最初闖入的、如今已收縮成一道細微裂痕的窟窿。
以及，裂痕之下，那讓灰獸恐懼、讓“亙古餐宴者”都諱莫如深的……最初之饑的所在。
她能感覺到，通過“基岩之心”與腳下大地的深度連接，一絲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牽引力，正從那條裂痕深處傳來。那不是吸力，而更像是一種……共鳴？一種源自同類的……召喚？又或者，是更大餐宴開席前的……鐘聲？
“廚……房……的……”“主……人……？”“還……是……”“……最……終……的……”“……食……材……？”
林清瑤低聲呢喃，灰金色的長發無風自動，眼眸中冰冷漠然與瘋狂饑餓交織。她緩緩抬起手，指向那道裂痕。
“你……們……”“守……好……”“這……里……。”
“等……”“老……娘……”“下去……”“探……探……”“廚……房……的……”“……深……淺……！”
通過“萬噬之網”，冰冷的指令傳達給每一個臣服的啃食者。它們齊齊發出低沉的嗡鳴，如同最忠誠的獵犬，將那道裂痕層層拱衛起來。
下一刻，林清瑤的身影化作一道極致的灰金色流光，不再有絲毫猶豫，徑直射入了那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暗深邃的裂痕之中！
墜落！
但這一次的墜落，與之前穿過灰霾層時截然不同！
周圍不再是粘稠死寂的灰霾，而是……一種無法用顏色定義的流光！仿佛穿梭在一條由凝固的時光與壓縮的規則構成的隧道之中！隧道壁並非物質，而是無數飛速流轉的、破碎的宇宙景象、文明殘影、規則斷片！它們如同高速播放的默片，散發出令人頭暈目眩的信息洪流！
更可怕的是，一股無法形容的“信息密度” 壓力，從四面八方碾壓而來！仿佛每一寸空間都塞滿了過度飽和的、關于“存在”與“消亡”的終極答案！尋常合道境修士在此，恐怕瞬間就會被這海量的信息沖垮神魂，道化于此！
“滋——！！！檢測到超限信息洪流！！”
“構成分析︰高度壓縮的宇宙生滅數據、文明興衰記錄、規則迭代日志……”
“威脅等級︰極高！存在認知過載風險！”
“‘亙古低語’超頻運轉！開始篩選、屏蔽冗余信息！”
真理之網已進化）傳來急促警報，但林清瑤的眼神卻越發閃亮！
“屏……蔽……？”“為……什……麼……？”“要……屏……蔽……？”
“這……可……都……”“是……”“……養……分……啊……！”
她非但沒有防御，反而徹底放開了身心！“萬噬之源”全力運轉，她的身體仿佛化為了一個無形的信息黑洞，瘋狂地吞噬著周圍那海量的、混亂的信息洪流！
無數宇宙誕生的狂喜、文明巔峰的輝煌、個體生命的愛恨情仇、規則瓦解的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沖入她的意志！她的頭顱仿佛要炸開，神魂劇烈震顫，但“基岩之心”死死錨定她的存在，“亙古低語”以超越極限的速度解析著有用部分，“萬噬之源”則蠻橫地將一切雜質粉碎、轉化為最精純的信息本源，滋養著她的認知與靈魂！
痛苦！極致的痛苦！
但與之相伴的，是一種洞悉萬物的、近乎全知的快感！
她在這信息的狂潮中下沉，每一秒都仿佛經歷了無數個宇宙的輪回！她的思維速度被逼迫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對規則的理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攀升！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萬年。
周圍的流光驟然消失。
那股恐怖的信息壓力也驟然一空。
她……“墜落”到了盡頭。
雙腳，踏上了一片……無法形容的“地面”。
這里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光暗概念。只有一片……絕對的“空”與“靜”。
但這片“空”，並非虛無，而是一種極致的“滿”。仿佛所有可能性都已坍縮，所有答案都已呈現，所有故事都已寫完，最終沉澱下來的……永恆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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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里，甚至連“饑餓”這個概念，都變得有些……模糊。
林清瑤抬頭如果還有方向的話），看向前方。
沒有龐大的怪物，沒有猙獰的口器，沒有恐怖的意志。
只有……一個。
一個人形。
他或者說，它）背對著林清瑤，靜靜地坐在那里，身形看起來甚至有些單薄。穿著一件看似普通、卻仿佛由無數宇宙生滅的光影織就的灰袍。頭發是純粹的銀白，披散在肩頭，散發著歲月沉澱的光澤。
他坐在一張小小的、由最基礎的幾何線條構成的凳子上。面前，是一張同樣簡單的桌子。
桌子上，擺放著兩樣東西。
左邊，是一個不斷變幻形態的、內部仿佛蘊含著無限星辰、卻又不斷誕生與毀滅的光團——那氣息，林清瑤熟悉，是源初奇點的某種具現化？但更加純粹，更加……美味？
右邊，則是一個粗糙的、暗淡的、仿佛由最原始塵埃凝聚而成的灰色陶碗。碗中，盛著小半碗不斷蠕動、散發著令林清瑤靈魂都為之顫栗的灰霾——那正是下層空間中，那些啃食者賴以生存、也是它們最終歸宿的……基岩精華？或者說，是沉澱的“存在”？
而那個人形，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同樣是幾何線條構成的勺子，正緩緩地、極其專注地……從左邊的光團中，舀起一點點“星光”，然後，輕輕放入右邊的灰碗之中。
每一次舀取，那光團就微微黯淡一分，內部的星辰生滅仿佛就緩慢一絲。
每一次放入，那灰碗中的灰霾就微微蠕動一下，仿佛……滿足了一絲？
他就這樣重復著這個簡單到極致的動作，周而復始，仿佛已經進行了無數紀元，也將繼續進行下去，直到永恆。
沒有恐怖的氣勢，沒有驚人的能量波動。
但林清瑤卻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
一種面對最終答案時的……窒息感。
她瞬間明白了。
這個人形，就是“最初之饑”。
他不是瘋狂的吞噬者，不是猙獰的怪物。
他是……維持這一切運轉的……“園丁”？或者說，是……“分餐者”？
他將“創造”源初奇點），分發給“存在”基岩碗），維持著下方那龐大而殘酷的“新陳代謝”系統的運轉？下方的所有啃食、所有掙扎、所有進化，都只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消化他分發的這一點點“食物”？
那她自己呢？
她一路啃噬上來，吞噬萬物，最終站在這里，又算什麼？
一個……比較能搶食的……優秀食客？
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愚弄的憤怒，猛地涌上林清瑤的心頭！
“你……”“就……是……”“最……初……之……饑……？”她的聲音因極致的情緒而顯得有些扭曲，在這片絕對寂靜的空間中異常清晰。
那灰袍人形的動作，微微一頓。
然後，他緩緩地……轉過了頭。
沒有面容。
那灰袍的兜帽之下，是一片旋轉的、深不見底的漩渦。漩渦之中，倒映著無數宇宙的生滅，無數文明的興衰，無數個體的悲歡，最終，都歸于一片漠然的……平靜。
一道平靜到令人心寒的意念，緩緩響起，不是聲音，而是直接的理解︰<001。】
【比我計算中，更快一些。】
他……認識她？計算過她？
【不必憤怒。】
【餐宴本就如此。】
【有的存在，負責分發。】
【有的存在，負責進食。】
【有的存在，負責化為食糧。】
【而你……】
【很特別。】
【你似乎……】
【想坐在我的位置上？】
那漩渦般的“目光”，落在了林清瑤身上，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過去與未來，看穿她靈魂最深處的饑餓與野心。
林清瑤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但隨即被更加洶涌的瘋狂與不甘所取代！
“坐……？”“你……的……”“位……置……？”
“哼……”“這……破……凳……子……”“有……什……麼……”“好……坐……的……！”
“老……娘……”“要……的……！”“是……”“把……”“這……張……”“破……桌……子……！”“都……”“啃……了……！”
“連……你……”“帶……碗……！”“一……起……！”
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仿佛被安排好一切的“命運”，無法忍受自己一路吞噬至今，最終卻可能只是別人餐桌上一個稍微強壯點的食客！
所有的力量——萬噬之源、基岩之心、亙古低語、以及一路吞噬而來的一切——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爆發！她整個人化為一顆燃燒著灰金色烈焰的毀滅流星，帶著撕裂這最終規則的決絕，狠狠地撞向那灰袍人形，撞向那張看似簡單的桌子！
面對這足以掀翻整個下層空間的恐怖攻擊，那灰袍人形，只是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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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對著沖來的林清瑤，緩緩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沒有任何能量波動。
只有一點……極致的“靜”。
這一點“靜”，與林清瑤那匯聚了萬般力量、極致“動”的沖撞，形成了荒謬而恐怖的對比！
踫撞的剎那！
沒有爆炸，沒有沖擊波。
林清瑤那毀滅性的、足以吞噬星辰的力量，在接觸到那根手指指尖的瞬間，竟然如同遇到了宇宙的絕對基準點，所有的“動”，所有的“能量”，所有的“規則”，都被強行……撫平了。
仿佛沸騰的開水被瞬間冷卻至絕對零度。
仿佛奔騰的江河被瞬間納入一滴露珠。
她感覺自己那狂暴的力量，那沸騰的意志，那無盡的饑餓，都在這一刻，被一種無法理解的、更高層級的“規則”，強行……靜默了。
她僵在了半空中，保持著沖擊的姿態，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所有的力量都被鎖死在體內，所有的念頭都如同陷入琥珀的飛蟲，凝固不前。
唯有那一點冰冷的恐懼，在她近乎停滯的思維中，瘋狂蔓延。
這……就是“最初之饑”真正的力量？
不是吞噬，不是毀滅。
而是……定義“靜”？定義“基準”？
【很好的斗志。】
【可惜。】
【規則，不允許食客掀翻餐桌。】
灰袍人形的意念依舊平靜無波，那根手指緩緩向前，看似緩慢，卻無可阻擋地，點向了林清瑤的額頭。
【你的旅程，結束了。】
【作為優秀的食客……】
【你的歸處，應是……】
【化為新的……“基岩”。】
【滋養……下一個紀元。】
指尖觸及額頭。
一股冰冷到極致、要將她的一切都“固化”、“沉澱”為基岩一部分的力量，瞬間涌入！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如此……不容抗拒！
要結束了嗎？
就這樣……變成石頭？
成為別人餐桌下的……地基？
不！！！
絕不！！！
在那思維都被幾乎凝固的絕境中，林清瑤靈魂最深處的那一點混沌真性，那一點從不屈服的饑餓本能，發出了最後一聲超越一切的、瘋狂的咆哮！
“規……則……？”“不……允……許……？”
“那……”“老……娘……”“就……”“啃……了……”“這……”“……規……則……！”
“噬初歸源……！”“逆……轉……！”“饑……餓……！”“定……義……！”
她放棄了所有抵抗，放棄了所有力量，甚至放棄了“存在”本身的概念！將殘存的所有一切，包括那灰袍人形正在注入的“固化”之力，全部投入了那一點咆哮的混沌真性之中！
不是要變得比對方更強！
而是要變得……和對方……完全不同！甚至相反！
如果對方代表“靜”，代表“分配”，代表“規則”！
那她就代表……極致的“動”！極致的“掠奪”！極致的“無法無天”！
她要……饑餓到……連“規則”本身，都當作食物！
嗡——！！！
一種詭異的變化，在她體內發生。
那灰袍人形注入的“固化”之力，在接觸到她那徹底逆轉的、瘋狂咆哮的“饑餓”真性時，竟然……被同化了！仿佛冰冷的石頭，被投入了能夠融化萬物的極致高溫之中！
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
但，確確實實……被啃掉了一絲！
灰袍人形那始終平靜的意念，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他那根點出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
就是這一頓！
林清瑤那被徹底凝固的力量與意志，如同破冰的春水，猛地……復甦了一絲！
她能動了！雖然只是極其微小的一絲！
但足夠了！
她張開了嘴，用盡了這復甦的一絲力量，對著那近在咫尺的、點在她額頭的手指……
狠狠地……
咬了下去！
嚓！！！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仿佛某種至高無上的東西被打破的聲音，在這絕對寂靜的空間中，異常刺耳地響起。
灰袍人形的手指，被她……咬下了一小塊！
雖然那甚至不能稱之為“血肉”，而更像是一點……凝固的“規則碎片”！
“呃……”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蘊含著無盡詫異與一絲……痛楚的悶哼，從灰袍人形那里傳出。
他猛地收回了手指。
那漩渦般的兜帽之下，“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認真地，落在了林清瑤的身上。
林清瑤趁機猛地後退，劇烈喘息著，額頭有一個清晰的指印，卻閃爍著瘋狂而亢奮的光芒。她感受著口中那一點“規則碎片”化作的、無法形容的“滋味”，那是一種……掌控一切、卻又空虛無比的矛盾味道。
她舔了舔嘴唇，看著那沉默的灰袍人形，發出了沙啞而挑釁的笑聲︰
“規……則……？”
“味……道…………”
“還……不……錯…………”
“就是……”“有……點……”“……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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