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隨手拋出的“魚餌”,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涌的池塘,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最後一截碧蘿仙藤須根”的消息,雖未得到證實,卻在某些圈子里傳得有鼻子有眼。其誘惑力,對于壽元將盡、或是困于瓶頸多年的人來說,不亞于溺水之人看到最後一根稻草。原本因彼此忌憚和青嵐宗規制而維持的微妙平衡,開始出現裂痕。
客棧周圍的“鄰居”明顯多了起來,且成分復雜。有依舊鬼鬼祟祟、氣息陰冷的黑袍客疑似與那日門口對峙的是一伙),有看似閑逛、實則目光銳利的散修,甚至還有幾個穿著各色宗門服飾的弟子,假裝路過,眼神卻不住地往客棧樓上瞟。
青嵐宗的巡邏隊也來得更勤快了,帶隊的那位金丹中期修士,名為嚴鋒,臉色一日比一日冷峻。他顯然也收到了風聲,心中既惱火于這些外來者在自家地盤上興風作浪,又對那“碧蘿仙藤”的消息將信將疑,更擔心事情鬧大,不好收場。他幾次想找晚風“談談”,都被晚風以“靜修不便”為由,隔著禁制擋了回去。
這一日清晨,晚風推開窗戶,看著樓下街道上比往日多了近一倍的“行人”,對正在給阿金梳毛的晚寶淡淡道︰“準備一下,我們該動身了。”
晚寶眼楮一亮︰“風姐姐,找到用傳送陣的辦法了?”
晚風搖頭︰“尚未。但繼續留在此地,已與困獸無異。水既已渾,正是摸魚之時。我們主動離開,看看哪些‘朋友’會跟上來。”
她計劃離開青嵐衛城,前往附近另一處名為“流雲坊”的中立修士聚集點。流雲坊規模不及青嵐衛城,但魚龍混雜,管理相對松散,更便于她們隱藏行蹤,也更容易找到使用遠距離傳送陣的門路——無論是正規的,還是非正規的。
更重要的是,只有動起來,才能讓那些藏在暗處的“螳螂”露出行跡,才能分辨出哪些是純粹的劫掠者,哪些……或許是可以利用的“潛在合作者”。
“阿金,感覺如何?”晚風看向精神抖擻的小獸。
阿金昂起頭,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帶著雷音的低吼,金色瞳孔中閃過一絲凌厲。吞噬了那絲邪符本源後,它實力大增,已穩固在三階初期,相當于人類金丹初期修士,加之其神獸血脈和天賦雷霆,真實戰力足以媲美金丹中期。它用爪子拍了拍胸脯,表示狀態絕佳,正想找些不開眼的家伙試試爪子。
“好。”晚風頷首,“我們不走城門。”
半個時辰後,青嵐衛城西側,一段相對僻靜、巡邏間隔較長的城牆腳下,地面如同水波般微微蕩漾,晚風三人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土石之中,正是晚寶施展的遁地術。為了避免被城牆的防御陣法察覺,晚風在遁地過程中,以自身仙元巧妙模擬周圍土靈力的波動,如同水滴入海,未激起絲毫漣漪。
片刻後,三人已在城外數里的一片小樹林中鑽出地面。
“哇!出來啦!”晚寶深吸了一口城外清新的空氣,小臉上滿是興奮。連著幾天待在客棧房間里,可把她悶壞了。
阿金也抖了抖身上的塵土,警惕地環顧四周。
晚風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瞬間向後蔓延,覆蓋了青嵐衛城的方向。果然,就在她們出城後不到十息的時間里,城牆附近幾處不起眼的地方,接連傳來了細微的靈力波動!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城牆陰影中滑出,悄無聲息地墜在後方,是那兩個黑袍客之一!
一個看似普通的樵夫,扔下肩上的柴禾,身形一晃,速度陡然激增,遠遠吊著,此人修為竟也有金丹初期!
緊接著,一名穿著青嵐宗外門弟子服飾的修士,也急匆匆地出城,方向看似隨意,但神識卻牢牢鎖定著她們這邊。這顯然是某些勢力安插在城內的眼線。
更遠處,還有幾道氣息各異的遁光升起,不緊不慢地跟隨著。
“一、二、三……七……呵,還真不少。”晚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才剛出城,就跟上來七八波人馬,修為從築基後期到金丹中期不等。這還只是明面上忍不住立刻跳出來的,暗地里不知還有多少在觀望。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不知,誰才是真正的黃雀?”晚風心中毫無懼意,反而升起一股久違的、如同在仙界與人斗法博弈般的興致。
“寶兒,阿金,我們走。不必太快,讓他們跟著。”晚風吩咐道,隨即祭出一柄看似普通的青色飛劍,載著晚寶和阿金,化作一道不算迅疾的流光,朝著流雲坊的大致方向不緊不慢地飛去。
她刻意控制了速度,既不讓後面的“尾巴”跟丟,也不給他們立刻合圍的機會。
這一下,可苦了後面那些尾隨者。
那黑袍客身法詭異,如同附骨之疽,緊緊咬著,但似乎顧忌著什麼,並未立刻上前。
那樵夫模樣的修士,腳下踩著一柄闊刃斧頭,速度不慢,但飛行動靜頗大,顯得有些笨拙。
青嵐宗的“眼線”則顯得有些猶豫,似乎接到了什麼指令,只是遠遠跟著,記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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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幾波人更是各懷鬼胎,彼此間還互相提防,飛遁之時都保持著安全距離,生怕被旁人偷襲或者搶了先機。
于是,天空中便出現了一幅奇景︰前方一道青虹不緊不慢地飛著,後面遠遠綴著七八道顏色各異、彼此疏離的遁光,如同一條滑稽的長龍,在雲層山巒間穿梭。
飛了約莫兩個時辰,下方出現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晚風眸光一閃,操控飛劍陡然向下俯沖,落入了石林深處。
“他們進去了!”
“快跟上!”
“小心有詐!”
尾隨者們見狀,紛紛加速,也緊跟著沖入石林。
石林內部,奇峰突起,怪石林立,道路錯綜復雜,光線昏暗,神識也受到一定干擾。一進入其中,眾人的視線和神識感知都大打折扣。
“人呢?”
“剛才還在前面!”
“分頭找!”
尾隨者們立刻分散開來,在石林中仔細搜尋。那黑袍客如同暗影,在石峰間無聲穿梭;樵夫修士揮舞斧頭,劈開擋路的石筍,顯得頗為粗暴;青嵐宗眼線則小心翼翼地探查著痕跡……
然而,他們搜尋了半晌,卻連晚風三人的一絲氣息都未能捕捉到,仿佛三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怎麼回事?難道她們有高明的隱匿法寶?”
“還是說,這石林中有秘密傳送陣?”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之際,石林深處,一塊巨大的、中空的石柱內部,晚風正帶著晚寶和阿金,透過石縫觀察著外面如同無頭蒼蠅般亂轉的尾隨者們。
晚風手中握著一面巴掌大小、刻畫著雲紋的陣盤,正是此物散發出柔和的力量,扭曲了周圍的光線和氣息,將三人的行跡完美隱藏。這匿形陣盤雖只是玄階下品,但在晚風精妙的操控下,效果堪比玄階上品。
“風姐姐,他們好像找不到我們。”晚寶小聲說道,語氣里帶著一絲得意。
阿金則趴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對這些追蹤者的效率表示鄙夷。
晚風沒有說話,她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絲線,悄然附著在幾個主要的尾隨者身上,仔細感知著他們的靈力屬性、情緒波動以及彼此間的互動。
那黑袍客,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魔氣,雖然極力掩飾,但逃不過晚風的感知,應是魔族或其爪牙無疑,目的明確,就是搶奪寶物,手段狠辣。
那樵夫修士,靈力渾厚但略顯駁雜,像是散修出身,眼神中的貪婪幾乎不加掩飾,屬于見利忘義、風險極高的那種。
青嵐宗眼線,靈力中正,但行事透著猶豫,似乎背負著雙重指令,既想監控,又不敢輕易動手。
還有一名一直躲在最後方、身著錦衣、看似富家公子哥的修士,修為只有築基圓滿,但身邊隱隱有兩股金丹氣息在暗中保護,應是某個修真家族的子弟,覬覦仙藤,但自身實力不足,依靠護衛。
“魔修、散修、宗門探子、修真世家……還真是齊全。”晚風心中冷笑,對這幾波人的底細和威脅程度有了初步判斷。
她並不打算一直躲下去。隱藏,只是為了更好地觀察。
約莫一炷香後,晚風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那些尾隨者已經開始變得焦躁,甚至有人因為搜尋無果而互相懷疑、隱隱對峙起來。
是時候了。
她輕輕撥動了一下手中陣盤。
下一刻,在三名尾隨者一名魔修黑袍客,那名貪婪的樵夫散修,以及另一名不起眼的築基後期修士)附近不遠的一塊空地上,空間微微扭曲,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碧蘿仙藤”特有的生機氣息,一閃而逝!
這氣息雖然微弱,且瞬間消失,但在這些高度緊張、神識全力外放的追蹤者感知中,卻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般醒目!
“在那里!”
“是仙藤的氣息!”
“追!”
那三名被“重點關照”的尾隨者幾乎同時動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不顧一切地沖向那氣息出現又消失的地方!
魔修黑袍客身法最快,化作一道黑煙!
樵夫散修怒吼一聲,斧頭劈開擋路的巨石,蠻橫沖去!
那名築基後期修士也紅了眼,祭出法器緊隨其後!
三人幾乎同時沖到那塊空地,然而那里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怎麼回事?”
“氣息消失了!”
“是誰搞的鬼?”
就在三人驚疑、互相警惕地對視時,異變陡生!
地面突然亮起數道土黃色的光芒,瞬間形成一個簡易的困陣!雖然品階不高,只能困住他們片刻,但也足以讓他們陣腳大亂!
“有埋伏!”
“中計了!”
與此同時,一直隱匿在暗處的另外幾波人,看到這三方突然沖向同一地點並陷入困陣,下意識地以為他們發現了真正的目標,或者是為了爭奪什麼而內訌!
“他們找到了!”
“快搶!”
剎那間,剩余的尾隨者,包括那兩名暗中保護錦衣公子的金丹護衛,也按捺不住,紛紛顯出身形,沖向那片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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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瞬間失控!
魔修、散修、宗門眼線、家族護衛……七八名修士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目標”,在那片不大的空地上撞在了一起!
“滾開!仙藤是我的!”樵夫散修怒吼,一斧劈向離他最近的魔修。
魔修黑袍客陰笑一聲,袖中射出數道黑氣繚繞的骨針︰“找死!”
青嵐宗眼線試圖阻止︰“住手!青嵐宗地界,豈容爾等放肆!”
那兩名家族金丹護衛則護在錦衣公子身前,與另一名想趁亂摸魚的散修戰在一處。
那名陷入困陣的築基修士最慘,還沒掙脫出來,就被幾道法術余波擊中,慘叫一聲,重傷倒地。
亂戰瞬間爆發!法術光芒閃耀,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怒喝、慘叫、術法轟鳴聲充斥著石林。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晚風三人,依舊安然地藏身于石柱之中,透過縫隙,如同看戲一般,欣賞著外面這場由她一手導演的“螳螂”混戰。
晚寶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張成了圓形︰“他……他們怎麼自己打起來了?”
阿金也站了起來,金色瞳孔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似乎很想加入戰團,試試新獲得的力量。
晚風輕輕撫摸著陣盤,語氣帶著一絲戲謔︰“利益當前,猜忌叢生,只需一點小小的火星,便能點燃他們心中的貪欲之火。看來,這些‘螳螂’們,耐心都不太好。”
她此舉,一為削弱潛在敵人的力量,二為分辨哪些人更容易被挑動,三則是……制造一個她們可以安然脫身的機會。
外面的混戰持續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已有兩人重傷失去戰力,其余人也大多帶傷,靈力消耗嚴重。直到此時,他們才猛然驚覺,打了半天,連正主的影子都沒見到!
“停手!我們上當了!”那魔修黑袍客最先反應過來,厲聲喝道,聲音中充滿了惱怒。
眾人聞言,紛紛停手,面面相覷,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和空無一物的戰場,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而就在這時,晚風撤去了匿形陣盤。
三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不遠處另一座石峰之上,衣袂飄飄,縴塵不染,與下方混亂狼狽的眾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晚風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那些驚愕、憤怒、帶著殺意的面孔,最後落在那個臉色蒼白的錦衣公子和他的兩名護衛身上,嘴角微揚,聲音清晰地傳遍石林︰
“看來,諸位的‘護送’熱情,似乎用錯了地方。想要仙藤須根?可以。拿出誠意,或者……有價值的消息來換。比如,安全使用青嵐宗遠距離傳送陣的方法。”
她頓了頓,語氣轉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至于那些只想不勞而獲、暗中下黑手的……”
她的目光如冷電般掃過那魔修和樵夫散修。
“不妨試試看,是你們的爪子快,還是我的劍利。”
話音未落,她身旁的阿金猛然踏前一步,周身金紫色雷光轟然爆發,一股屬于上古神獸的威壓混合著精純霸道的赦雷氣息,如同風暴般席卷開來!空氣中彌漫開令人心悸的毀滅力量!
感受到這股遠超尋常金丹初期的恐怖威壓,下方眾人無不色變,尤其是那魔修和樵夫,臉色瞬間慘白,眼中充滿了驚懼!
他們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一女一童一獸,絕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那傳說中的“碧蘿仙藤”,恐怕不是那麼好拿的!
螳螂捕蟬,卻不知蟬早已化為獵人。這場追蹤與反追蹤的游戲,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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