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外魔物異動的消息如同又一記重錘,敲在隱霞谷本就緊繃的神經之上。魔潮指向藥墟,這意味著對方的行動遠比他們預想的更快、更具針對性!前往藥墟的計劃被迫提前,原本三日的休整準備時間被壓縮到了一日。
先遣小隊十人,再加上晚風與阿金,共計十二“人”的隊伍,在翌日清晨便集結于谷口。晨光熹微,卻驅不散籠罩在眾人心頭的凝重。每位隊員都領取了足量的避瘴丹、解毒丹、回氣丹以及戰斗符 ,裝備精良,但面對未知的沼澤深處與洶涌的魔潮,無人敢掉以輕心。
凌霞婆婆與李長老親自相送,目光掃過眼前這群谷中最優秀的年輕弟子,眼中既有期望,更有深深的擔憂。
“此行凶險,萬事皆以保全自身為要。建立前進營地,偵查魔物動向即可,切勿貿然深入藥墟核心,一切待晚風道友定奪。”凌霞婆婆鄭重叮囑,最後將目光落在晚寶身上,“寶丫頭,如今你已是一隊之長,需謹記責任重大,遇事冷靜,三思後行。”
“弟子明白!定不負師父與宗門所托!”晚寶身穿一套利落的翠綠色勁裝,腰間掛著裝滿各種“寶貝”的鹿皮袋,背後是那尊縮小了的百草蘊靈爐,眼神清澈而堅定,已然有了幾分領隊的氣度。
晚風依舊是那一襲勝雪白衣,靜立一旁,氣息淵深如海。阿金則縮小了體型,蹲在她肩頭,熔金豎瞳掃視著沼澤方向,顯得有些焦躁不安,似乎感應到了遠處那令人不適的濃郁魔氣。
“出發。”晚風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隊伍無聲地開拔,踏入了晨霧彌漫、危機四伏的萬瘴沼澤。
一入沼澤,環境瞬間變得惡劣起來。潮濕悶熱的空氣、無處不在的泥濘陷阱、彌漫的毒瘴以及潛伏在暗處的毒蟲凶物,無不考驗著每個人的神經。
晚寶手持初代谷主地圖玉簡,走在隊伍最前方。她的碧蘿仙體在此地發揮了巨大作用,能提前感知到危險的瘴氣區域和隱藏的泥潭,總能及時指引隊伍避開。她不時發出簡潔的指令,聲音沉穩︰
“左前方三十丈,瘴氣帶‘迷魂蘿’,毒性猛烈,繞行。” “右側泥沼下有‘鐵線水蛭’群,加速通過。” “注意頭頂樹冠,可能有‘鬼面妖蝠’棲息,收斂氣息。”
隊員們緊隨其後,各司其職。那位擅長土系法術的師兄時刻警惕著腳下,加固著偶爾出現的松軟地段;那位笛聲師姐則不斷吹奏著清心凝神的曲調,抵御瘴氣對心神的侵蝕;趙焱等幾位劍修、法修則護衛在兩翼和後方,隨時準備應對突發襲擊。
晚風並未過多插手,只是默默跟在隊尾,她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針,讓隊員們感到安心。唯有在遇到少數極難避開的、相當于假丹境的強大沼澤妖獸時,她才會悄然出手,一道無形劍氣或仙元指風便輕松將妖獸驚退或滅殺,展現出深不可測的實力,令隊員們愈發敬畏。
隊伍按照地圖指引,謹慎而高效地向著預定建立營地的區域推進。一路上雖有驚險,但總算有驚無險。
然而,隨著不斷深入,周圍的魔氣明顯變得濃郁起來。空氣中開始出現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嘶鳴低語,腳下的泥土也偶爾能看到一些不祥的、仿佛被腐蝕過的黑色痕跡。
“隊長,魔氣越來越濃了,魔物活動的跡象也增多了。”一名負責偵查的隊員返回匯報,臉色凝重。
晚寶看著地圖,又感知了一下四周,點頭道︰“我們已經接近地圖上標注的第一個危險區域——‘惑心林’。據古訓記載,此地常年彌漫一種能引動心魔、制造幻象的奇異霧氣,加之如今魔氣侵蝕,恐怕更加凶險。大家緊守心神,跟緊我,切勿分散!”
她深吸一口氣,率先踏入了前方那片被淡粉色與灰色霧氣交織籠罩的詭異林地。
一入惑心林,周圍的景象頓時變得朦朧起來。參天古木的形態在霧中扭曲變形,如同張牙舞爪的妖魔。那靡靡般的低語聲變得更加清晰,直往人腦子里鑽,引動著內心深處的各種欲望、恐懼與執念。
隊員們紛紛全力運轉功法,緊守靈台清明,但依舊能感覺到心神搖曳,步伐不由自主地變得遲緩,眼神也開始出現瞬間的迷茫。
晚寶屏息凝神,碧霞源力在體內流轉,散發出柔和清澈的光華,將靠近的惑心霧氣稍稍逼退。她集中精神,憑借著對生機和能量的敏銳感知,努力分辨著安全路徑,同時不斷出聲提醒隊友︰
“穩住心神!那是幻象!” “向左三步,避開那株‘惑心妖蘭’!” “跟我念《清心咒》!”
她的聲音如同清泉,在一定程度上驅散了霧氣的迷惑,讓隊員們能勉強保持清醒。
然而,越往林子深處走,霧氣越濃,那惑心之力也越發強大。即便是晚寶,也開始感到有些吃力,腦海中不時閃過一些雜亂的念頭。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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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霧氣劇烈翻滾,竟凝聚成數個模糊猙獰的魔影,發出刺耳的咆哮,撲向隊伍!
“小心!敵襲!”趙焱大喝一聲,揮劍便斬!其他隊員也立刻反應過來,紛紛施展術法攻向魔影。
然而,他們的攻擊穿過魔影,卻如同打在空處,那些魔影毫發無傷,依舊撲來!
“是幻象!別浪費靈力!”晚寶急忙喊道。
但已經晚了!幾名隊員因攻擊落空,心神出現剎那空隙,立刻被更強的惑心之力侵入!
“不!不要過來!不是我害死你的!”一名弟子突然面露極度恐懼,對著空無一物的前方瘋狂揮舞著法器,仿佛看到了什麼索命的冤魂。
“哈哈哈!靈石!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另一名弟子則雙眼赤紅,狀若癲狂地撲向地面,拼命挖掘著泥土。
隊伍瞬間陷入混亂!
更糟糕的是,腳下的地面開始無聲無息地塌陷,露出隱藏的毒沼!扭曲的藤蔓如同毒蛇般從霧中射出,纏向眾人!
“結陣!防御!”晚寶急得大喊,試圖穩住陣腳,但陷入心魔幻境的弟子根本無法听從指令。
眼看隊伍就要崩潰,傷亡在所難免!
就在這危急關頭,晚風清冷的聲音如同九天仙音,穿透層層迷霧,清晰地響在每個人耳邊︰“抱元守一,神凝紫府。外物皆虛,唯本心真。”
聲音中蘊含著一絲清涼鎮魂的法力,讓那些尚未完全迷失的隊員精神一振,勉強壓下了心魔躁動。
同時,晚風並指如劍,凌空虛點。並非攻擊那些幻象魔影,而是點向林地中幾處特定的、散發著濃郁惑心之力的源頭——幾株隱藏在暗處的、妖異的花朵和幾塊散發著精神波動的奇異礦石!
嗤!嗤!嗤! 無形的劍氣精準地湮滅了那些源頭,周圍的惑心霧氣頓時淡化了不少,那些猙獰的魔影也隨之變淡、消散。
然而,就在晚風出手解決外部惑心源的瞬間,那彌漫的霧氣仿佛有生命般,匯聚起最後的力量,針對性地向兩個人發起了最強的沖擊——一個是修為最高的晚風,另一個,便是身負重任、內心其實壓力巨大的晚寶!
晚風只覺眼前景象微微一晃,仿佛看到了玉霄宮崩塌、無數弟子在雷霆與魔火中哀嚎的景象,耳邊響起了雷獄仙尊那得意而猙獰的狂笑…但她道心堅定無比,前世便是仙尊,此生重走修行路,心志更是磨礪得堅不可摧。那幻象只是讓她眸光更冷了一分,瞬間便被她強大的神識碾碎,心中不起絲毫波瀾。
但晚寶所面對的,卻截然不同。
在她眼中,周圍的霧氣驟然散去,她竟赫然回到了隱霞谷!然而,眼前的隱霞谷卻並非往日祥和模樣,而是陷入了一片火海與魔物的肆虐之中!
熟悉的亭台樓閣在燃燒,熟悉的藥圃化為焦土,熟悉的師兄師姐們倒在血泊之中,發出絕望的哀嚎!
“不!怎麼會這樣?!”晚寶心髒猛地一縮,渾身冰涼。
就在這時,她看到凌霞婆婆渾身是血,被一只巨大的魔爪貫穿了胸膛,從空中墜落,就摔在她不遠處!
“師父!”晚寶目眥欲裂,就要沖過去。
“晚寶…快…快跑…”凌霞婆婆氣息奄奄,眼中充滿了痛苦與不甘,“守不住了…都死了…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引來了魔物…”
“不…不是我…”晚寶如遭雷擊,腳步僵在原地。
“就是你!你這個災星!”另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晚寶回頭,看到李長老披頭散發,狀若瘋魔地指著她,“若不是你回來,谷中怎會遭此大難!趙長老說得對!你就是禍根!”
“滾出去!滾出隱霞谷!” “為我們償命!” 周圍那些“死去”的弟子們也紛紛爬起,化作猙獰的怨魂,七竅流血地向她撲來,口中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真實,那血腥味,那灼熱感,那絕望的哭嚎,那誅心的指責…如同無數把尖刀,狠狠刺入晚寶的心中最柔軟、最恐懼的地方!
她一直以來的擔憂、潛藏的自責、對自身“災星”名號的恐懼,在此刻被幻境無限放大,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不是我…不是我…”她渾身顫抖,臉色蒼白如紙,碧蘿仙力劇烈波動,幾乎要失控崩潰。她明知道這可能是幻境,但那強烈的情緒沖擊和逼真的感官刺激,讓她幾乎無法分辨真假,道心搖搖欲墜。
“都是你的錯…” “若不是你…” “你害死了所有人…”
怨毒的詛咒如同魔音灌耳。
晚寶痛苦地抱住了頭,眼眶泛紅,幾乎要沉淪在這無盡的愧疚與絕望之中。
就在她的心神即將失守的剎那,胸前那枚溫熱的玉鎖,忽然散發出一股清涼平和的氣息,緩緩流入她的心田。同時,腦海中響起了晚風那清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關切的聲音︰“幻由心生,破妄存真。你所懼,非已發生之事,乃心魔所衍之虛妄。堅守本心,你所為何而來?”
你所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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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尋找衍盤之心,拯救宗門? 為了弄清身世,承擔使命? 為了不再讓眼前這般慘劇真正發生?
是啊!她深入沼澤,不正是為了阻止這一切嗎?!如果自己在此刻倒下了,那幻境中的慘劇,豈不才真的有可能變成現實?
一股不甘與堅韌猛地從心底涌起!她不能倒在這里!
“啊——!”晚寶猛地抬起頭,眼中雖然還帶著淚光,卻已燃起了熊熊斗志!她體內碧霞源力與生機源種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我所行之事,無愧于心!我所護之人,必以命守!區區心魔,也想亂我道心?!散!”
她發出一聲清叱,周身爆發出璀璨奪目的翠綠色光華!那光華並非單純的靈力,更蘊含著一股磅礡的生機與一種斬破虛妄、堅守本心的強大意志!
嗡——!
如同旭日融雪,那些撲來的怨魂、燃燒的山谷、重傷的師父…所有恐怖的幻象,在這蘊含著堅定信念與純淨生機的碧光照耀下,如同鏡花水月般,劇烈波動起來,隨即紛紛破碎、消散!
眼前的景象重新變回了那片詭異的惑心林,只是霧氣淡薄了許多。隊員們大多已從心魔中掙脫,正心有余悸地喘息著,看向晚寶的目光充滿了感激與後怕——方才正是她那一聲蘊含強大意志的清叱和爆發出的碧光,幫助他們徹底擊潰了各自的心魔。
晚寶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額頭布滿細汗,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澈與堅定。經過方才那場極其凶險的心魔考驗,她的道心經歷了一次徹底的洗禮與淬煉,變得更加圓融通透,神識之力也因此大漲。
晚風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帶著一絲贊許︰“做得很好。”
晚寶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心有余悸︰“好險…差點就…”
“心魔考驗,于修行者而言,是劫亦是緣。”晚風淡淡道,“度過,則道心更堅,神識愈強。你已初步明見本心,日後當可更為從容。”
此時,惑心林的霧氣已基本散去,露出了前方的路徑。隊員們整理好情緒,重新集結,雖然略顯狼狽,但經過這番共患難,彼此間的默契與信任卻增加了不少。
“繼續前進。”晚寶壓下心中波瀾,再次發出指令,聲音比之前更加沉穩。
隊伍再次啟程,穿過了這片令人心悸的林地。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惑心林最深處的陰影中,一縷極其淡薄、與魔氣同源卻更加精純陰冷的意識悄然隱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遠在沼澤深處,某座被濃郁魔氣籠罩的古老祭壇上,一個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微微一動,發出一聲輕咦︰
“碧蘿仙體…果然不凡…竟能掙脫‘魔君陛下’的一縷惑心魔念…有趣…” “不過…藥墟之局已成…看你們能掙扎到幾時…”
惑心林之險,雖度。 然前路迷霧,似乎有一只無形的黑手,早已布下了更多的考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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