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靈站在竹林深處,指尖還殘留著方才脈搏跳動的觸感。歐陽雪的手很冷,搭在她腕上那幾息,像是從地底抽出的寒氣。她說“你還活著,算你命大”,聲音沒有起伏,卻比任何警告都更刺人。
藥碗已經空了,被她隨手放在石台上。風一吹,碗沿晃了一下,沒倒。
她看著歐陽雪轉身要走,腳步很穩,卻沒有回頭。司徒靈往前一步,攔在她身前。
“你說我命大,是不是因為你也經歷過同樣的事?”
歐陽雪停了下來,但沒說話。她的目光落在遠處一叢枯竹上,仿佛在等風把葉子吹響。
司徒靈喉嚨發緊,體內的余痛還在隱隱作祟,像有東西卡在經絡里,不上不下。她不想再裝了。
“我在修煉時夢見北嶺,夢見一朵白蓮朝北開。只要我想起那個畫面,真氣就會亂沖。這不是走火入魔,是這門功法有問題。”她聲音壓得很低,“我不是來求你救我,是想明白——我們是不是都被困在一個局里?”
歐陽雪終于轉過頭,眼神很靜,看不出情緒。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查什麼?”她開口,語氣不像責備,倒像確認一件早已預料的事。“可你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她說完就要繞開,司徒靈沒讓。
“那你當年呢?”她盯著對方眼楮,“掃山三年,真的是因為修煉出錯?還是你也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歐陽雪的肩膀微微一沉。
她沒否認。
半晌,她才低聲說︰“你以為我想管?可有些事,連知道都是罪。”
林子里安靜下來。遠處傳來一聲鳥叫,短促,戛然而止。
歐陽雪抬眼看她︰“既然你已觸到門縫……那就別指望有人推你進門。能走多遠,全看你能不能閉嘴、裝傻、等時機。”
司徒靈心頭一震。
她听懂了。
不是拒絕幫忙,而是在提醒她——危險不在明處,而在言多必失之間。
她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麼,可歐陽雪已經邁步離開。步伐不急,卻堅決,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
她站在原地,手心慢慢收緊。指甲掐進皮肉,帶來一點真實的痛感。這讓她清醒。
她不能追問了。
也不能再追。
現在最危險的不是體內躁動的真氣,而是暴露自己已經察覺真相。如果這門功法真是為了喚醒某種記憶,那麼每一個試圖回憶的人,都會成為靶子。
她緩緩松開手,掌心留下四道紅痕。
她必須裝作無事發生。
回到草廬的路上,她刻意放慢腳步。路過膳房時,順手拎了一筐待洗的藥具,低頭走進後院水井旁。冷水潑在臉上,激得她眼皮一顫。她抹了把臉,把濕布搭回肩上,動作自然得像過去幾天一樣。
東側樹下,紅衣女子仍在值守。見她回來,瞥了一眼,沒說話。
司徒靈低著頭進了屋,反手關門,落栓。
屋里和她離開時一樣。床鋪整齊,木匣未動,發簪靜靜插在梳架上。她走到床邊坐下,手指滑向暗格,取出那張寫著“引其互咬”的紙條。
她沒展開。
只是用拇指摩挲著邊緣的折痕。
歐陽雪沒否認夢境的存在,也沒說北嶺是假的。她甚至承認了“門縫”這個詞——說明確實有一道界限,跨過去就再也回不了頭。
更重要的是,她提到了“等時機”。
這意味著,這場局里不止她一個人在忍。
也許歐陽雪也在等,等一個不會立刻招來殺身之禍的時刻。
司徒靈把紙條塞回去,起身走到牆角,從鞋墊夾層里抽出那塊舊布。上面記著巡務堂今日的盤問內容,字跡潦草,但她記得每一句。
她翻到背面,在最後一行空白處寫下三個字︰別回想。
寫完,她盯著這三個字看了很久。
然後撕掉一角,塞進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剩下的布片她重新藏好。
她盤膝坐回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開始做最基礎的吐納。不運功,不引導真氣,只讓呼吸平穩下來。
她不能再踫“赤焰歸心”。
至少現在不能。
但她需要確認一件事——為什麼偏偏是北嶺?為什麼是白蓮?父母死前提到的地名,和合歡宗的功法,究竟有什麼聯系?
外面天色漸暗,守衛換了班。腳步聲由遠及近,又走遠。
她閉著眼,耳朵卻一直听著。
忽然,門外傳來輕微的摩擦聲。
像是布料蹭過門檻。
她沒動,呼吸依舊平穩。
片刻後,一片薄紙從門縫底下被推了進來。
她等了十息,才起身撿起。
紙上只有一個詞︰靜觀其變。
字跡陌生,不是歐陽雪寫的。
但她知道是誰傳來的。
她把紙湊近燈芯,點燃一角,看著它燒成灰,落入陶盆。
然後她吹滅油燈,躺回床上。
黑暗中,她睜著眼。
腦海中浮現出歐陽雪最後看她的眼神。
那不是冷漠,也不是恐懼。
是一種近乎疲憊的警覺。
就像一個早就醒著的人,看著另一個剛剛睜開眼的同伴。
她慢慢抬起手,在空中虛握了一下。
像在測試某種力量是否還在。
體內的氣息暫時穩定了,但那種被什麼東西牽扯的感覺,始終沒散。
她放下手,翻身側臥,面朝牆壁。
明天還要去藥爐房。
還得繼續送藥。
還得表現得像個什麼都不懂的新弟子。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間,她似乎又看到了那朵白蓮。
這一次,花瓣動了一下。
她猛地驚醒,額頭沁出冷汗。
窗外月光斜照進來,落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清晰的線。
她盯著那道光影,一動不動。
直到听見遠處傳來打更聲,三下。
她緩緩坐起,摸了摸胸口。
那里沒有痛,也沒有熱。
但心跳比平時慢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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