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那充滿了激動與急切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寂靜的靜室之內回蕩，震得林夜的耳膜都嗡嗡作響。
那一瞬間，林夜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頭甦醒的遠古巨獸死死盯住，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回答得好，他之前所有的不合理，都將得到一個完美的解釋，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回答得不好，他身上那關于系統的最大秘密，便可能在這位深不可測的外門大長老面前，暴露出一絲蛛絲馬跡，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他的大腦，在這一刻飛速運轉，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在心中又過了一遍。
隨即，他那張本就“惶恐”的臉上，更是適時地流露出了一絲“委屈”與“辛酸”。
“噗通！”
林夜的雙膝一軟，竟然再次跪倒在了地上，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激動”。
“大長老！”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壓抑已久的情緒，“弟子……弟子能有今天，全……全都是被逼無奈啊！”
“哦？”張長老見他如此反應，眼中的精光更盛，他沒有立刻讓林夜起來，而是饒有興致地說道，“說下去。”
林夜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窗口，他一邊用袖子擦著那“不存在”的眼淚，一邊用帶著濃重鼻音的腔調，斷斷續續地說道︰
“大長老明鑒！弟子入門之時，便被測出靈根劣等，感應靈氣的速度慢如龜爬。宗門發下的基礎吐納法門，弟子苦修了三個月，丹田內的靈力，依舊是空空如也，幾乎沒有任何長進！”
“弟子知道，自己不是修行的料，心中早已絕望。眼看年底考核將近，弟子不願就此被清退出宗門，淪為廢人，便……便只能另闢蹊徑！”
他說到這里，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張長老的臉色。
張長老面無表情，只是平靜地听著，示意他繼續。
林夜心中一定，知道自己的這番說辭，正中對方下懷。他繼續“悲憤”地說道︰
“弟子……弟子在藏功閣中，無意間發現了一本……一本名為《金鐘罩》的煉體功法殘篇。那功法上說，此法不需靈根，不需天賦，只需有大毅力，便能練就一身銅皮鐵骨，擁有不俗的戰力。”
“弟子當時，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心想既然仙路無望，那便走武道！哪怕再苦再累，弟子也認了！”
“于是，弟子便將那本功法兌換了出來。可……可弟子萬萬沒想到，那功法的修煉方式，竟是如此的……痛苦！”
林夜的身體，配合地打了個哆嗦，臉上露出了不堪回首的“恐懼”之色。
“那功法，需引動自身氣血，日夜不停地撞擊周身皮肉筋骨！每一次修煉，都如同被千萬根鋼針同時穿刺，又如同被鈍刀割肉，痛不欲生！弟子好幾次，都險些因為承受不住那份痛苦而昏死過去！”
這番話，他半真半假。痛苦，是系統在後台替他承受了。但他將這份“功勞”，完美地安在了自己的身上。
果然，听到這里，張長老那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動容之色。
身為外門大長老，他見過的天才不計其數，但像這般，在仙路斷絕之後，還能有如此毅力，轉而投向那更為艱苦、也更為渺茫的煉體之路的弟子，卻是生平僅見！
“弟子資質愚鈍，不懂什麼高深的法門。”林夜繼續說道，將自己的姿態放到了最低，“弟子只知道一個笨辦法，那就是……練！”
“宗門安排的雜役，砍柴、挑水、劈石……在別人看來，是苦差事。但在弟子看來，這卻是最好的修煉！每一次揮斧，每一次挑擔，都是對弟子肉身的錘煉！弟子便是靠著這種最笨、最蠢的法子，將那煉體的痛苦，與日常的勞役結合在一起，這才……這才勉強將那《金鐘罩》練到了入門！”
“至于那《鐵砂掌》，也是同樣的道理。弟子日復一日地練習，將所有的空閑時間都投入其中，這才……這才僥幸有了一點微末的成就。”
一番話說完，林夜早已是“泣不成聲”，他重重地對著張長老磕了一個頭，哽咽道︰
“弟子所言，句句屬實！弟子能有今日，全是靠著一股不甘心、不想死的笨勁，硬生生熬出來的啊！求大長老明察！”
靜。
整個靜室之內，陷入了一片長久的沉默。
只剩下林夜那壓抑的、充滿了“委屈”的抽泣聲。
張長老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神中，光芒變幻不定，有震驚，有惋惜，有感慨，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欣賞！
這個解釋，簡直天衣無縫！
完美地解答了他心中所有的疑惑！
為何靈力修為孱弱不堪？因為靈根劣等，仙路無望！
為何肉身根基雄厚如山？因為被逼無奈，轉修了最為艱苦的煉體之道！
為何實戰經驗拙劣不堪？因為他根本不懂招式，只是靠著一身蠻力硬抗，然後抓住機會，用那唯一練得純熟的掌法，奮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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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變得合情合理！
而在這份“合理”的背後，張長老看到的，是一個資質平庸的少年，在面對絕望時，所爆發出的、令人動容的堅韌與不屈！
這，需要何等強大的心性！何等堅韌的毅力！
“唉……”
良久，張長老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充滿了復雜意味的嘆息。
他緩緩走上前，親自將跪在地上的林夜，攙扶了起來。
“起來吧，痴兒，苦了你了。”
他的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弟子……不敢。”林夜“受寵若驚”地站起身，依舊低著頭。
“痴兒，痴兒啊！”張長老看著林夜，眼神中充滿了惋惜，“若你的靈根資質，能有你這份心性的一半……不，十分之一！如今的青雲宗內門，必有你一席之地！可惜……可惜了……”
他搖著頭，連連嘆息，隨即，眼中又重新燃起了灼熱的光芒。
“不過！誰說煉體一道，便不能通天徹地！上古之時，亦有大能以武入道，肉身成聖！你能在絕境之中，勘破迷障，另闢蹊徑，這份悟性，這份心智，已遠超常人！”
他重重地拍了拍林夜的肩膀，用一種充滿了贊許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不是廢物！你是真正的，厚積薄發，大智若愚！”
“那些只知依賴靈根天賦、卻無半點堅韌心性的所謂天才，與你相比，不過是些瓦礫罷了！你，才是我青雲宗真正的璞玉！”
厚積薄發！大智若愚！
這八個字的評價，如同一道金字招牌，被外門大長老，親手貼在了林夜的身上！
林夜心中狂喜，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他成功地為自己那匪夷所思的實力，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官方認證的解釋！
但他臉上，卻依舊是那副“惶恐”而又“激動”的模樣，連連擺手道︰“弟子……弟子不敢當，弟子只是……只是個笨人……”
“哈哈哈！好一個笨人！”張長老撫須大笑，心情顯然極好，“修行之路，怕的就是那些自作聰明之人！你能有這份‘笨’，才是最大的福分！”
他收斂笑容，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勉勵道︰“林夜，你既已入十強，便可持令牌，前往內門報道。內門之中，天才雲集，資源豐厚，遠非外門可比。老夫希望你，進入內門之後，切記不可因今日之成就而心生驕躁，更不可因他人之非議而妄自菲薄。你要記住，你走的，是一條與眾不同的路！你要做的，便是守住本心，將你這份‘笨’，堅持到底！你，可明白？”
“弟子……弟子明白！”林夜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感動的淚光，“弟子定不負大長老厚望，必將繼續努力！”
“好！好！好！”張長老連說三個好字，顯然對林夜的態度極為滿意。
他揮了揮手，道︰“去吧，好生休養，準備迎接你的新生活吧。”
“是！弟子告退！”
林夜再次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才拖著那副“虛弱”的身軀，一步一步，退出了靜室。
直到走出長老院，重新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他才緩緩地直起了腰。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威嚴的院落，臉上那副惶恐、激動、感激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藏于眼底的狡黠笑意。
“厚積薄發？大智若愚？”
他輕聲自語，嘴角，勾起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這個解釋，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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