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千峰競秀,雲纏霧繞,自古便是道教聖地,異人界翹楚天師府之所在。清晨的山間還彌漫著濕潤的霧氣,石階被露水浸潤得顏色深重。
王玄沒有動用任何神通,就如同一個最尋常的香客游人,順著蜿蜒的山路,一步一步,緩緩向著那座象征著正道巔峰的天師府走去。
來到天師府那莊嚴古樸的大門前,值守的仍是那位面容稚嫩卻一本正經的小道長。王玄微微頷首,還未開口,小道長已然側身讓開,恭敬地作了個揖︰
“王居士,師爺已有吩咐,您請進。”
來之前,王玄確實以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給老天師傳遞了訊息,只言今日拜訪,未定時辰。
老天師亦未多問,只是如常地吩咐了下去。這份默契,源于過往的交集與彼此心照不宣的認可。
穿過前庭,步入那莊嚴肅穆的主殿。殿內香火氤氳,三清神像垂眸俯瞰眾生。
只見老天師張之維並未端坐主位,而是推著輪椅,與坐在其上的師弟田晉中在殿旁一隅輕聲閑聊著。
田老的氣色比起王玄初次見他時好了不知多少,眼神清亮,面容紅潤,那份沉痾盡去、重獲新生的喜悅即便在平靜時也隱約可見。
“喲,王小子,你來了!”
老天師眼角的余光瞥見走進來的王玄,立刻轉過頭,臉上露出了如同尋常長輩見到欣賞的後輩般的和煦笑容,打著招呼。
田老也聞聲轉過頭,看到王玄,臉上頓時綻開由衷的笑意,努力抬起尚有些不靈便的手,朝著王玄招了招,眼神中充滿了難以言表的感激。
“王…王玄小友…”
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中氣足了許多。
田老心中清楚,若非王玄當初那近乎逆天改命的手段,他恐怕至今仍沉淪在無盡的黑暗與痛苦之中。
哪能有如今這般坐在這里,與師兄閑話家常的安寧?王玄于他,實有再造之恩。
王玄面帶微笑,從容走近,對著二老恭敬地行了一禮︰
“老天師,田老,別來無恙。”
原本還氣氛輕松,老天師臉上掛著笑眯眯的神情。
然而,當王玄一步步走近,距離縮短到一定範圍時,老天師臉上那慣常的、仿佛能包容一切又看透一切的笑容,如同被風吹散的雲彩,漸漸收斂了起來。
他那雙平時看似昏花,實則銳利如鷹隼的眼楮,微微眯起,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王玄身上,上下打量著。
他感覺到了。
眼前的王玄,身形未變,容貌依舊,但整個人的“氣象”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往的王玄,雖然也修為精深,氣息晦澀,但總歸還在“人”的範疇,能感受到其力量的流動與精神的波動。
可此刻的王玄,站在那里,周身氣息渾然一體,與周遭環境無比和諧,卻又仿佛獨立于環境之外。
他明明就在眼前,但在老天師那通明澄澈的靈覺感知中,卻如同籠罩在一層無形的光暈之中。
深邃如淵,寧靜如古井,探不到底,也看不透邊際。
那是一種……仿佛與這方天地規則同呼吸、共脈搏的圓融感。
“王小子,你……”
老天師下意識地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探究,但他沒有把話說完,只是這麼定定地看著王玄,試圖從他那平靜無波的眼眸中,讀出些什麼。
王玄自然明白老天師感受到了什麼。他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如同展示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般,輕輕抬起了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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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的掌心之上,五行之力如同溫順的精靈,自然而然地浮現、流轉。
先是凝聚出一滴晶瑩剔透、蘊含著勃勃生機的水珠。
水珠滾動間,又化作一簇跳躍不息、散發著溫暖光熱的火苗。
火苗搖曳,旋即凝成一小塊稜角分明、厚重沉凝的土石。
土石表面,一點金屬光澤亮起,延伸出一截鋒銳無比的金芒。
最後,金生水意,一縷充滿靈動的翠綠木氣纏繞而生,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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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之力在他掌心,並非被強行束縛,而是如同回到了本源之地,歡欣雀躍地演繹著生克妙理。
不僅如此,在他身周尺許之地,空間似乎微微扭曲,光線偶爾會不自然地折散又聚合,偶爾有細碎難以名狀的光點憑空生滅。
仿佛有無形的規則正在被細微地改寫、重塑。
這些現象並非他刻意為之,僅僅是他“存在”于此,自身道境自然輻射所引發的“道韻”顯化。
看著王玄手中那隨心所欲、宛若本能的五行流轉,感受著他身周那超越常理、干涉現實的奇異現象。
即便是修為已臻化境、心性早已波瀾不驚的老天師張之維,此刻也忍不住瞳孔微縮,臉上罕見地露出了震驚之色,甚至有一瞬間的失神。
是,他確實一直很看好王玄。
但是,預感歸預感。當這條道路真的被人踏足,並且走到了一個連他都感到深不可測、玄之又玄的境界時,那種親眼見證傳說成為現實的沖擊力,依舊是無比強烈的。
“老天師,我成了。”
王玄散去手中的五行異象,身周的道韻也緩緩平復,他語氣平和地說道,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寂靜,在大殿中持續了數息。
隨即,老天師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臉上的震驚之色漸漸化為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有欣慰,有贊嘆,有感慨,更有一絲如釋重負般的輕松。
他看著王玄,眼神明亮得驚人,嘴里接連吐出了三個字︰
“好!好!好!”
每一個“好”字,都蘊含著不同的分量。第一個“好”,是對于王玄個人達成的成就的由衷贊許。
第二個“好”,是為這沉寂已久的異人界,終于再次有人觸摸到那傳說中的境界而感到的振奮。
第三個“好”,則是對“道”之無窮、薪火相傳這一真理的再次確認與欣慰。
“太好了……”
老天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滄桑與激動。
“這個異人界,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人能達到那個傳說中的境界了。”
他像是在對王玄說,又像是在對殿中的三清神像,對這片天地傾訴。
“久到許多流派早已迷失在爭強斗勝、奇技淫巧之中,忘記了先賢創派時探索天地、追求性命超脫的初心。
門戶之見,利益之爭,幾乎蒙蔽了求道之眼。”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玄,仿佛在看一個活著的奇跡,一個行走的路標︰
“現在,你成功了。你這等于是在告訴所有人,路,並未斷絕,它還在腳下,就看後人有沒有那個智慧、毅力與機緣去走了!”
其實要不是當初張懷義的原因,老天師也是有可能達到傳說中的境界的。
可惜,張懷義因為甲申之亂,躲了一輩子,不得已老天師才從自己師父那里繼承了天師度,自願給自己套了一層枷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