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變得緊張起來。
四門嚴守,凡是女子,一律問清姓名來路。各大藥房,每一位大夫,都被錦衣衛盤查一遍。旅館,客棧,連暗巷娼門,錦衣衛都沒有放過。
街上的混混,吃夜里飯的,也都被錦衣衛交待過。
找人,女人,受傷的女人。
什麼傷都可以。
即便是是來了大姨媽來抓藥,都要上報。
鎮撫司放出話來,這女人是天遺逆賊,窩藏,相助,視為同罪。
齊王府,小樓。
風子衿憑窗遠眺,有山色肅殺,河水潺潺。秋風起,山上黃葉飄落到山下。
江南,很少能見到這樣純粹的秋意。
她身後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個子不高,文士穿著,像個教書先生。此刻,正拿徐驕取出來的彈頭仔細看,上面還有斑斑血跡……
“六哥,你看了很久。”
中年人說︰“奇怪,就這麼個東西,卻有如此威力,能穿透一個大宗師的護體真氣。嗯,得弄個研究一下,抓個侍衛。”
“六哥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你和老四也一樣。我早就說過,風靈衛沒了,不代表帝都不是龍潭虎穴。昨天,若非我及時,老四和木合鳴現在還打著呢。你也真膽大,敢靠近皇宮。北擇無人什麼修為,你和老四加起來都不是他對手。”
“不是有六哥麼?”
“我也不是他對手。七重天道,高深莫測。”
風子衿感慨︰“這幫內衛,過了這麼久,還是如此效忠。外面什麼情況……”
“情況不大妙。還好你在這里,如果是在外面,一定被搜出來。鎮撫司的錦衣衛,恨不得把每個女人的衣服扒光,看身上有沒有傷。”
風子衿笑道︰“齊王府,確實安全。”
“現在已經不是齊王府了,我來的時候,正在換門匾,是攝政王府。女帝臨朝,王爺攝政。這天下,終于不姓明了。”
風子衿冷哼︰“對了六哥,徐驕已經猜出我的身份。”
“這麼聰明?”
“不止。那個齊大地,甚至認出傷他的是八極勁。”
中年人沉默︰“即便是在凌氏,也沒幾人知道八極勁的。”
風子衿忽然一笑︰“說人人就到,齊大地來了。”
徐驕看了新換的門匾︰攝政王府。心里有點沉重,說起攝政王,他就想到了多爾袞。死的可有點慘,死後更慘。而且,他的失敗和悲慘,和女人密切相關。
這是否某種征兆呢?
顧青竹早對府中的人有交代,看到他,都是只喊先生。
“可有人找過王爺?”徐驕問。
“永王妃來過,說了王爺不在,應該是去宮里了。之前鎮撫司送了個東西過來,長長的,羊皮裹起來,不知道是什麼。青竹姑娘收走了……”
徐驕嗯了一聲。
沒走幾步,心中就生出異樣的感覺。抬頭一看,遠處小樓,風子衿正站在窗口。
上到小樓,徐驕第一眼就看到那個中年人。平平無奇,身上沒有一點波動。這樣的人才最可怕,因為徐驕心里清楚,他絕不是個普通人。
一個高手,當感覺不出他是高手的時候,只能說明,是個可怕的高手。
風子衿看著他笑︰“你好像不高興。”
徐驕說︰“今天,並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這位是……”
“我六哥。”
中年人說︰“風老六。”
風子衿說︰“你進了皇宮,可曾見到你師弟徐驕?”
“見到了。”徐驕說︰“她說你九幽真氣趨于圓滿,很是了不起。”
風子衿冷笑︰“既然你已知道,那我就不用過多解釋。”
徐驕說︰“不用。師弟既然涉足皇權,打打殺殺,理所當然。不過,我建議你們,以後不要再找他麻煩。至少在帝都,如果他想,你們沒機會。”
風老六說︰“哦,听聞山主和鬼王的師叔,也就是令師長梧真人,將山海大陣交給徐驕。這傳聞是真的?”
徐驕沒有回答,而是說︰“用八極勁傷我師弟的,一定不是閣下。倘若是閣下,我師弟現在應該躺在床上。”
“未必。”風老六說︰“真人弟子,即便只是宗師,也必有非凡之處。子衿也是大宗師,修的還是九幽真氣,照樣吃虧。”
風子衿說︰“他確實厲害,手中落日弓,劍氣無形。”
徐驕心里想笑,又說︰“那我該怎麼稱呼你?齊王夜闌,還是……”
“子衿吧。我看你也不大在乎,即便知道是我們傷了你師弟,也還是不在乎,為什麼?”
徐驕不說話,風老六也想知道答案。
風子衿問︰“是因為八極勁麼?”
她很想知道,徐驕是怎麼知道八極勁的。她擔心的,是江南凌氏,有人生了二心。
徐驕故意愣了一下︰“是。”
“為什麼?”
“師弟受傷了,來找我。”徐驕說︰“可我竟發現他是被八極勁所傷。但這世上,會八極勁的,只有江南凌氏。”
風老六說︰“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確切的說,除了幾個人,幾乎無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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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也不知道?”
風老六神色一凜,風子衿問︰“什麼意思?”
徐驕看到風老六的神色,已經了然,于是裝作很驚訝︰“你也不知道?”
風子衿愕然望向風老六︰“六哥,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風老六不說話。
徐驕說︰“兩位大可放心,在我這里,你們不是敵人。我是長梧真人弟子,祖師知北。知北祖師乃天遺羽祖弟子,師承天遺老祖。我是天遺老祖一脈,算起來,我們也算淵源。”
風子衿更迷糊︰“什麼意思?”
風老六沉聲道︰“你知道的很多。”
徐驕說︰“畢竟是天遺老祖嫡傳,有些秘密,師弟不知道,我卻是清楚。畢竟這麼多年,都是我跟在老師身邊。雖然過了近千年,可如此淵源,始終算得上一家人。有話好說,沒必要打打殺殺,您說是麼?”
“齊大地,你究竟什麼意思,什麼一家人?”風子衿越來越糊涂,扯著扯著,怎麼成一家人了。
哪知風老六說︰“兄弟的話有理。叫你一聲兄弟,不過因為我痴長幾歲罷了。”這話沒錯,按輩分,已經不知怎麼稱呼了。
自天遺老祖以下,羽祖,知北,長梧。千年以來,徐驕算第四代傳人。因為代代修為超強,活到不能活。可之于其他人,一千年,豈只五代呀。
對話中,徐驕又驗證了自己的另一個猜測,那就是天涯海和江南凌氏也是有關系的。他想到納蘭雪的哥哥,納蘭乘風。其人一直在江南,還娶妻生子,若非有特殊的原因,哪里不好待,為何要在江南呢?
許多巧合,根本就不是巧合。
江南凌氏,齊王夜闌,天涯海,武道院,再加上天遺族。山主听到這些,不知會不會覺得自己蠢。
徐驕又說︰“我听師弟講,你們也是為夭夭而來?”
風老六說︰“受人所托。”
“和我一樣。”徐驕感慨︰“我詳細了解,囚禁夭夭,不是女帝的意思,其中牽涉天涯海,武道院。唉,為了藍琥珀。但這也不能怪他們,奪情蠱確實是威脅,我能理解。夭夭不會有事,等鬼王師兄出關,我便親自去見他,然後再上寒山……”
徐驕說的大義凜然,好像自己是個為了和平,甘願赴死的勇士。
風老六說︰“兄弟,既然你什麼都知道,又插手此事……”
“我的意思是,你們離開帝都。”徐驕打斷他的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這個老祖傳人,不忍相見。”
風子衿徹底懵了︰“六哥,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听不懂。”她本以為,徐驕說的是其祖凌風的淵源,同屬修羅山一脈。但淵源上溯千年,那和自己想的差太遠了。
風老六說︰“兄弟多想了,只是受人之托而已。江南凌氏,若是有野心,也不會等到今天。”
“是呀,過去的就讓他過去……”
此時,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咋呼。
“說了王爺不在,你怎麼不信……”
自從與囚龍古樹意念相連,便有了一種奇怪的感知,超越第六感,聖人的感知。
徐驕心念一動,看到一個人正在往府里闖。不是別人,正是鬼王最可愛的弟子——星荷。
糟了,要露餡。府里的人,怎麼能擋得住她。
靠,冒險一下。
走到窗口,用真氣將聲音傳出去︰“讓她進來!”
星荷一听是徐驕的聲音,立刻惱了,沖攔著她的人喊︰“敢騙我,打個噴嚏都能殺了你。”
徐驕咳咳兩聲,雙手背負,一副前輩高人的姿態,等星荷近了,便說︰“你怎麼來了,是師兄出關了麼?”
星荷沒開口。
徐驕假怒︰“我不是交待過,師兄出關之前,武道院所有人不能來帝都。是你沒听到我的話,還是應天理听不明白。”
風子衿心想︰沖什麼人發這麼大火?臨窗一看,是個圓潤可愛的姑娘。
星荷看到她,立刻察覺是個大宗師。本來就氣憤,還出來一個少女大宗師似笑非笑的瞧著她看,好像在看笑話。惱上來,大宗師的氣勢狂風一樣卷過去。
風子衿嚇了一跳,好厲害的姑娘。同時催發氣勢與之抗衡……
“干什麼?”徐驕怒道︰“你就是這麼見長輩的,師兄是這麼教你的?”
搬出鬼王,星荷無語。
只得收起氣勢,叫了聲︰“師叔。我來,是受二師兄之托……”
徐驕說︰“你告訴他,夭夭的事放心。有我在,她女兒不會有事。讓他不必煩憂,回去吧……”
星荷憤恨,低頭說︰“是!”再不多說一個字,轉身一閃不見。
風子衿長出一口氣︰“這小姑娘是誰,好厲害呀……”
徐驕笑道︰“鬼王師兄最疼愛的弟子,資質上佳,以後武道院的衣缽,怕是要傳在她身上。”
心里怦怦的跳。還好星荷懂些禮數,否則直接把他名字喊出來,那就嗚呼哀哉,前功盡棄……
有些話點到即止。你說的再多,都沒有相信的人說一句來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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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荷剛離開,風子衿正想開口。徐驕眉頭一皺,故作神秘︰“大陣又有異動……”跳出窗口,一躍消失。
風子衿很無語,想追上去,可大腿上還繃著布帶,一動就痛。她是大宗師,這點傷不影響,但風老六攔住她。
“不要亂動。”他說︰“好好養傷,帝都沒有什麼地方比這里更安全。”
“他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還能信得過?”
“能!”風老六說︰“既然他知道這麼多,又不避諱,我願意相信他。如果能見到他老師長梧真人,或許更好。只是那種高人,不容易得見呀。”
風子衿皺眉,她皺眉的時候,有種特別的溫柔。
“你們究竟說了什麼,我一句都沒听懂。”
風老六感慨︰“那是個很遙遠的秘密。因為太遙遠,所以也不是秘密,或許只是被人遺忘。每一代人都會遺忘些東西,修羅山除外吧。因為對于天遺老祖傳人來說,那或許並不遙遠……”
“究竟是什麼,我也不能知道麼?”風子衿又問。
風老六沉吟一下,還是沒有說出來︰“你不知道最好。但這個齊大地,大可相信。方才看他那麼緊張,說什麼大陣異動,應是山海大陣。莫非他也能操控大陣……”
“山海大陣,真的這麼厲害?”
風老六一笑︰“百年來,我們不入帝都,就是因為此陣……”
山海大陣,徐驕靜坐其中。借著囚龍古樹的道生意念,將皇宮搜了個遍。犄角旮旯,床下桌腳都沒放過,但沒有一點夭夭的痕跡。
奇怪,他體內奪情蠱反應那麼厲害。說明夭夭就在附近,就在宮中。
他哪里知道,夭夭正在地下溶洞,有氣無力的恨他。被障魂木抑制功力,她這個宗師,兩天沒吃飯,就已經感受到了饑餓的痛苦。
腳步聲響起,听起來就像嘲弄。
“你準備餓死?至少應該在他來救你之前,你得活著。”
夭夭不想說話。
“如果你指望他來救你,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夭夭哼了一聲。看著面前的食盒,她是個有骨氣的人,覺得吃里面的東西,是對自己最大的侮辱。
“認命吧。即便他能來,也救不走你。你猜,他能不能踩著我的尸體,把你從這里帶走呢?”
夭夭徹底絕望。她很清楚︰徐驕沒這個勇氣。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很明白一個道理。
女人,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
大陣之內,無日無夜。感覺不到短暫,也感覺不到漫長。
這個地方,似乎不存在時間。但這是不可能的,時間,從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刻,就真實的存在。人,不可能只活在某一刻,那樣豈非永生。
徐驕忽然想到︰這個大陣,就像長梧真人意念里的悟道之地。兩者的怪異,都是時間。後者是超乎想象的時間流逝,前者是超乎想象的時間靜止。可又並非真的靜止,感覺上只要在大陣待上片刻,外面或許已經過了晝夜。
感覺。
感覺是不真實的。
可看到的,又何嘗不是感覺。悟道之地的四季更替,山海大陣的始終如一……
徐驕猛地驚醒,是落日弓。
囚龍古樹上的落日弓發出的淒鳴,把他從虛幻的境界拉回現實。
明君幻影就在眼前,這一瞬間,他幾乎把她誤認為風子衿。
“只差一步了。”明君說︰“只差一步,你就能找到自己的道,踏上自己的路,成為大宗師。可惜……”
徐驕說︰“沒什麼可惜的。”心念一動,便消失在大陣內。他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這女人,很可怕。
明君冷眼瞧著囚龍古樹上掛著的落日弓,然後伸手,落日弓竟然顫抖起來,仿佛在掙扎。
“你不過是承影殘靈而已,竟連老主人也不認得,壞我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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