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別院的琉璃瓦上積聚著三日未散的鉛雲，檐角青銅風鈴在朔風中發出斷續嗚咽。
趙敏踩著滿地碎葉走向西廂房時，腰間那枚羊脂玉佩突然裂開蛛網狀細紋——這是甦恆劍挑白馬寺佛像金身時，隨手拋給她的戰利品。
推開門扉的剎那，濃重檀香里裹挾著鐵銹味。
趙敏踉蹌著扶住門框，指甲在紫檀木上掐出五道月牙痕。
床榻上纏繞的九道黑龍氣讓她想起大都觀星台崩裂的盤龍柱——那個談笑間連斬六位陸地神仙的白衣劍仙，此刻竟被猙獰龍氣鎖住四肢百骸，連睫毛都凝著冰霜。
"甦恆..."她伸手要觸他眉心黯淡的金印，卻被邀月揮袖震退三步。
移花宮主繡著銀月的廣袖掃過青銅燈台，火光映出她眼底血色︰"郡主可認得這大元國運所化的噬魂龍？你們大元皇朝的氣數，正在啃食他的武道根基！"
東方白突然彈出三枚金針釘住翻涌的龍氣，針尾紅穗在趙敏眼前晃出血色殘影。
她想起甦恆劍斬蒙赤行時的意氣風發，耳邊響起當初重獲自由後在破廟的夜話。
當時甦恆把玩著八師巴的轉經筒殘片，漫不經心道︰"那六個老家伙的陣法倒有些門道，可惜第七劍就破了。"
記憶突然閃回白馬寺地宮。
甦恆的劍光撕開十八重金剛伏魔陣時，白玉地磚上甚至沒留下半道劍痕。
他隨手扯斷玄鐵鎖鏈，將驚魂未定的她攔腰抱起︰"早說了這些禿驢困不住我，偏要親自來試劍。"
那天他雪白衣襟縴塵不染，發梢還沾著晨露的清香。
"郡主可知國運反噬的厲害？"邀月突然扯開甦恆衣襟，心口處盤踞的黑龍紋正蠶食著金光，"每座城池未破，這道龍魂就多咬他一口元神！"
趙敏突然撲到床前抓住邀月手腕，緋紅袖口掃落青瓷茶盞。
她盯著甦恆蒼白如紙的面容，想起那日地宮中他溫熱的掌心︰"父王百萬鐵騎陳兵居庸關...我..."
東方白甩出七枚金針結成北斗陣，針尖牽引的黑氣顯化成大元疆域圖︰"請看這龍脈與他元神的糾纏。"
她指尖點在居庸關位置，整張地圖突然燃起幽藍火焰，"若能讓汝陽王退兵獻關..."
窗外驚雷炸響，趙敏腰間彎刀"當啷"落地。
她想起今晨飛鴿傳書中染血的"元"字帥旗——那是父王親筆所書的戰報。
"敏敏特穆爾，你血管里流著黃金家族最尊貴的血。"去年及笄禮上父王賜刀時的叮囑在雷聲中回響，"記住，草原明珠寧可摔碎在祭壇，也不能..."
趙敏突然抓起甦恆枕邊的離火劍，劍鋒倒轉劃破掌心︰"我去居庸關！"
鮮血滴在黑龍紋上竟發出烙鐵灼肉般的聲響，"若父王不降，我便用這柄離火劍——"
東方白金針突然打偏劍鋒，在趙敏腕間烙下朱砂痣︰"他要的是山河無恙！"
日月神教教主掀開甦恆左袖，小臂上赫然有未愈的龍鱗狀傷痕。
邀月突然拂袖震碎窗外假山，飛濺的碎石中夾雜一聲嗚咽。
憐星瞥見姐姐袖中滑落的冰玉瓶——那是移花宮傳承百年的護心丹。
窗外風雪突然狂暴起來，寇仲撞開房門的瞬間卷進三尺飛雪。
他黑色大氅上凝著冰碴，卻壓不住眼底灼人的光︰"成了！朱無視的青龍令箭！"
沾著雪水的戰報"啪"地拍在案幾上，震得藥碗里泛起漣漪。
東方白指尖金針驟然停在甦恆心口半寸，針尾紅穗劇烈顫動。
邀月廣袖帶起的掌風掃滅三盞燭火，卻在看清戰報上鮮紅印璽時生生轉向，將青銅燈台捏成齏粉︰"何時動手？"
"明日寅時三刻！"寇仲扯開大氅露出里襯地圖，朱砂標記的箭頭直指居庸關，"老朱親自帶三千神機營繞後，只要汝陽王帥旗一倒——"
他染著凍瘡的手指重重戳在關隘位置，羊皮紙頓時裂開蛛網紋。
憐星突然捂住嘴，淚水砸在甦恆枕邊凝成冰珠。
移花宮二宮主素來溫婉，此刻卻哽咽著笑出聲︰"焦急等待了這麼久...終于..."
她袖中飄落的藥方被炭火吞噬，化作青煙盤旋在甦恆眉心的黑龍紋上。
"不可！"趙敏突然捏碎腰間玉佩，羊脂碎屑混著血珠滾落。
她盯著地圖上刺目的"誅"字，眼前閃過十歲那年父王教她騎射的畫面——那時汝陽王握著她的手拉開鐵胎弓，箭簇穿透的草靶在夕陽下濺起金芒。
寇仲猛地轉身，帶起的勁風掀翻案上藥罐。
褐色藥汁在地面蜿蜒成毒蛇形狀︰"郡主可知甦先生還能撐幾日？"
他扯開甦恆左袖，小臂上龍鱗狀傷痕正在滲血，"每過一刻，大元國運就多咬他一口血肉！"
趙敏踉蹌著扶住床柱，指尖在雕花木紋上摳出血痕。
她想起三日前飛鴿傳書里父王蒼勁的筆跡︰"吾兒當知，黃金家族寧可馬革裹尸..."
可此刻甦恆心口的黑龍紋突然暴漲，將他脖頸勒出紫痕。
"我去！"她突然扯斷發間金步搖，東珠滾進炭盆爆出幽藍火焰，"今夜子時前必開居庸關！"
琉璃窗映出她煞白的臉，像極了當初白馬寺地宮里瑟瑟發抖的少女。
邀月突然捏碎青瓷茶盞，瓷片深深嵌入梁柱︰"你以為戰場是過家家？"
移花宮主繡著銀月的裙裾無風自動，"百萬元軍鐵騎，足夠把你這小郡主踏成肉泥！"
東方白突然甩出十三枚金針封住甦恆奇經八脈，轉頭時鬢角竟有白發飄落︰"讓她去。"
日月神教教主拾起燒焦的東珠，指尖摩挲著焦黑表面，"甦恆當日能為你踏平白馬寺，今日你便不能為他賭一次人心？"
寇仲突然拔出井中月插在地圖中央，刀氣將"居庸關"三字劈成兩半︰"日行萬里快馬已備好！"
他甩出沾著雪水的馬鞭，"但若寅時不見狼煙..."
寒芒掠過趙敏耳畔，削斷一縷青絲，"寇某的刀不認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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