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所有的從容和冷靜都在目光觸及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的那個身影時，瞬間冰消瓦解，碎得無影無蹤。
他的大腦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嗡嗡作響，整個世界的光線和聲音似乎都在急速褪去，只剩下那個站在清冷月光下的縴弱身影。
那頭熟悉的、即便沾染塵污卻依舊能想象出其柔亮光澤的長發，那幾乎刻入他靈魂深處的臉部輪廓，那眉眼……無一不在瘋狂地撞擊著他的心髒。
“切茜婭……？”
一聲近乎破碎的、混合著極致震驚與無法言喻的狂喜的呼喚，不受控制地從他顫抖的唇間逸出。這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卻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氣。
下一秒，他身影猛地一晃，原地留下一道緩緩消散的殘影，本體已然如同鬼魅般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突兀地出現在那名剛剛獲釋的魔族少女面前。
他的動作快得超出了在場所有人的視覺捕捉能力，包括那位剛被收服的四階護衛。
威廉的雙手猛地抬起，近乎失控地緊緊抓住了少女柔弱的雙肩，手指因為極致的激動而用力到骨節發白，微微顫抖。
他異色的雙眸瞪得極大，瞳孔中瘋狂與希冀的光芒劇烈交織閃爍，死死地、一寸一寸地掃過她的臉龐，仿佛要將她的樣貌徹底烙印進自己的靈魂深處。
“是你嗎？真的是你……？回答我！”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急切和哽咽。
他一只手幾乎是無意識地抬起，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小心和珍視，顫抖著想要去觸踫、去撫摸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龐，仿佛要通過指尖的觸感來確認這不是又一個令人絕望的幻影。
莉莉安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懵了。
她剛剛獲得自由，正準備活動一下有些發麻的手腳，一個陌生的人類男性就如同旋風般出現在眼前，還被對方用如此大的力道抓住了肩膀。
她粉紅色的美麗眼瞳中先是閃過一絲驚愕，隨即本能地涌起不悅和警惕。
她正欲發作，體內魔力即將運轉震開這個無禮之徒的瞬間，卻突然從這個人類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微弱，但卻與她血脈深處的同源氣息。
那是屬于最高階魅魔，甚至可以說是她們阿斯塔蘿絲直系才可能擁有的獨特氣息波動。
這奇異的感覺讓她動作不由得一滯，拍開對方手臂的動作慢了半拍。
正是這瞬間的遲疑，讓她發現對方竟然得寸進尺，那只手眼看就要撫上自己的臉頰！
“放肆！”
莉莉安終于回過神來，俏臉上瞬間布滿寒霜，羞惱交加。
她嬌叱一聲，毫不猶豫地抬手，“啪”地一下用力拍開了威廉那只即將觸踫到她臉頰的“咸豬手”，動作干脆利落。
她的手勁不小，威廉的手背立刻紅了一片。
“你是誰？想干什麼？！”莉莉安後退半步，粉色的瞳孔警惕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行為古怪、眼神瘋狂卻又帶著某種奇異熟悉感的人類男子，聲音里充滿了不悅和質問。
“誰允許你踫我的？！”
手背上傳來的清脆痛感，以及少女那帶著明顯惱怒和疏離的質問聲，如同冰水般猛地澆醒了沉浸在巨大沖擊和幻覺中的威廉。
他渾身劇烈地一顫，異色雙眸中的瘋狂與希冀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失落。
他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身體幾不可查地晃動了一下，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是了……不是她。
距離如此之近，靈魂感知無比清晰地告訴他，眼前這名少女雖然擁有著與切茜婭幾乎一模一樣的絕世容顏，但兩人的靈魂氣息卻截然不同。
切茜婭的靈魂溫暖而明亮，如同冬日暖陽；而眼前這名少女的靈魂氣息則更加活潑熾熱，帶著一絲魔族特有的魅惑與不羈，如同暗夜中跳動的火焰。
只是容貌相似……僅僅是容貌相似……
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失落感和空茫瞬間攫住了威廉的心髒，攥得他幾乎無法呼吸。那剛剛燃起、足以焚盡一切的希望之火，被現實無情地徹底踩滅，只剩下冰冷的灰燼。
他從神壇跌落，最終換來的依舊是這樣一個令人絕望的結局嗎？
威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那股幾乎要將人吞噬的悲痛漩渦中掙扎出來。
他眼中所有的失控和激動被強行壓下，迅速收斂，重新披上了冷靜自持的外衣，只是那冷靜之下，是無法化開的疲憊與哀傷。
他微微後退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過于貼近的距離，以示並無惡意。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威廉的聲音恢復了平穩，卻低沉沙啞了許多，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倦意。
“我認錯人了。你……和我一位非常重要的故人，長得非常相似。”
他頓了頓，報出了一個久遠到幾乎被塵封的名字︰“我叫夜天明，只是一個路過的旅人。”
莉莉安揉了揉剛才被捏得有些發痛的肩膀，听到對方的道歉，臉上的怒意稍稍減退，但粉色眼眸中的狐疑並未消散。
她仔細地打量著自稱為“夜天明”的男子，目光尤其在他那只和自己一樣的魔眼上停留了片刻。
她的魔族血脈和天生強大的感知能力，特別是她自己所擁有的、能夠窺探他人深層欲望的魔眼，都在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此刻內心翻涌著的並非是猥瑣的欲念，而是一種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傷與失落，濃烈得幾乎化不開。
這種情緒太過真實和強烈，反而讓她心中的警惕降低了不少。
至少，對方目前看起來確實沒有惡意，更像是一個……傷心人？
“哼，下次看清楚點！別隨便對女孩子動手動腳的！”莉莉安嬌哼一聲，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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