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碎石鋪就的官道，發出單調而持續的轆轆聲。一輛寬敞舒適、帶有格羅阿奇家族徽記的馬車，正平穩地駛離灰燼城，向著帝國的心髒——王都進發。車廂內，氣氛卻與外界的明媚陽光有些格格不入。
威廉靠在柔軟的絲絨靠墊上，目光有些放空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他此刻眉宇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坐在他對面的切茜婭，依舊穿著那身標志性的黑白女僕長裙，包裹在黑色絲襪中的修長雙腿優雅地並攏斜放。
雖然威廉已經告訴過她不用繼續做女僕的事務了，但是其卻依舊執拗得說自己要做少爺的妻子的同時也要做少爺的貼身女僕。
她正專注地將一枚剝好皮、晶瑩剔透的葡萄遞到威廉唇邊，動作自然流暢，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親昵。
那雙異色瞳眸在低垂的眼簾下，清晰地映著威廉的身影，里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愛戀與滿足。她身上淡淡的玫瑰幽香，在封閉的車廂內顯得格外馥郁。
“少爺，嘗嘗這個，很甜的。”切茜婭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甜膩。
威廉下意識地張嘴接過，葡萄的清甜在口中化開，卻沒能驅散他心頭的煩悶。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瞟向車廂靠前的位置。
麗莎，他的小姨，正坐在那里。
她此刻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暗紅色法師長袍，袍服剪裁得體，勾勒出她高挑而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線，尤其是那傲人的胸部輪廓在袍服下若隱若現。比威廉高半個頭的她，此刻卻微微側身對著兩人，血紅色的長發隨意地披散著，幾縷發絲拂過她白皙的脖頸。
她赤紅色的雙眸凝視著窗外飛馳的景色，眼神有些空洞，仿佛靈魂已經飄向了遠方。
她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與切茜婭的玫瑰香涇渭分明，卻又在狹小的空間里無聲地交織著。
自從那天晚宴之後，麗莎就像變了個人。她依然是那個風雷厲行、做事干練的小姨，安排行程、規劃路線，氣場冷冽，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在面對威廉時，那份曾經的親昵、那種帶著母性與姐弟情誼的隨意調笑，甚至是不經意間流露的風情與在私人空間里的不拘小節，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意的、近乎禮貌的疏離。她不再是那個會衣衫不整地靠在沙發上、慵懶地指揮威廉給她倒茶的麗莎小姨了。
威廉清晰地記得，就在昨天清晨出發前，他習慣性地想拍拍麗莎的肩膀，像以前無數次那樣開個玩笑緩解離別的氣氛。
結果他的手還沒踫到她的袍角，麗莎就像受驚般，身體極其輕微但不容忽視地向後側了側身，赤紅色的眼眸飛快地掃了他一眼，里面帶著一絲慌亂和刻意的回避，隨即又恢復了那種平靜的距離感。
“小姨，路上還需要準備什麼嗎？”威廉當時只能訕訕地收回手，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一切妥當，威廉。”麗莎的回答簡潔、平靜，沒有使用敬語，但那份自然的親昵感卻蕩然無存。
她叫他“威廉”，而不是“小威廉”或帶著調侃的昵稱。
車廂里現在也是一樣。除了必要的行程和安全溝通，麗莎幾乎不主動說話。威廉試圖找些輕松的話題，比如回憶小時候麗莎用火球術幫他烤紅薯結果差點把廚房點著的糗事，或者調侃一下王都那些可能遇到的、自以為是的貴族法師。
麗莎要麼是簡單地“嗯”一聲，要麼就是轉過頭，用那雙赤眸平靜地看著他，直到他自己訕訕地停下。
那種感覺，就像兩人之間突然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冰牆。
威廉很郁悶。他明白麗莎的疏離是因為什麼。切茜婭的存在，尤其是兩人確立伴侶關系的事實，讓麗莎那份如母如姐的關懷變為了保持距離。
威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他兩世為人，心智成熟，但在處理這種細膩復雜的感情問題上，依舊像個新兵蛋子一樣遲鈍和笨拙。
他不想失去麗莎，作為家人，作為那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為他操碎了心、在他被抓走時不顧一切來救他的親人。
他不想看到她因為自己而如此孤單和黯然神傷。
“切茜婭，”威廉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帶著一絲猶豫。
“嗯？”切茜婭立刻應聲，身體微微前傾，異色瞳專注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吩咐或分享。
威廉看了一眼麗莎依舊沉默的側影，壓低聲音，湊到切茜婭耳邊︰“你說…我該怎麼跟小姨說？她這樣…我總覺得心里堵得慌。”他的語氣里帶著少見的困惑和苦惱。
切茜婭粉色的左眼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一下。她能清晰地“看”到威廉內心對麗莎的擔憂和那份純粹的親情羈絆，這讓她心底那點小小的佔有欲稍微平息了一些。她伸出微涼的手指，輕輕撫平威廉被抓亂的發梢，動作溫柔而親昵。
“少爺，”她的聲音也壓得很低，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麗莎小姐…她需要時間。她是個堅強的人，知道該如何調整自己。您太過刻意，反而會讓她更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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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異色瞳瞥了一眼麗莎僵硬的背影，繼續道，“或許…等到了王都，安頓下來，找個只有你們兩個人的機會，像以前那樣，直接一點？真誠永遠是最好的鑰匙。”
她給出了一個符合她“足智多謀”人設的建議，雖然內心深處，她對獨佔威廉的視線有著本能的渴望，但她更清楚麗莎在威廉心中的分量，以及破壞這份親情可能帶來的後果。
維持和諧，能讓她更好增加自己在少爺心中的分量。
威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切茜婭的話讓他稍微定了定神。
是啊，麗莎最討厭彎彎繞繞。也許等到了王都，找個機會，像以前那樣，厚著臉皮湊上去，死纏爛打？
他正想著，馬車似乎碾過了一塊較大的石頭，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
“小心！”麗莎清冷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她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動作快如閃電，一手扶住了車廂壁穩住自己，另一只手則下意識地向前伸出，似乎想去扶住因慣性向前傾的威廉。
然而，她的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指尖距離威廉的胳膊只有幾寸。
她的赤眸對上威廉看過來的目光，里面閃過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關切，隨即迅速被慣有的平靜覆蓋。
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重新坐好，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本能反應從未發生。
但威廉看得清清楚楚。那瞬間的關切，那伸到一半又縮回去的手，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冰牆的縫隙。
他心頭微微一熱，煩躁感減輕了不少。
看來小姨還是關心他的，只是需要時間，也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他暗暗下定決心，等到了王都，一定要解開這個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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