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接過老鄭遞來的火折子時,指尖被早春的風刮得發疼——火折子裹在浸了油的麻布套里,捏在手里能感覺到微弱的暖意,卻抵不住驛道里穿堂而過的寒風。他蹲下身,借著斷牆的遮擋擋住風,將火折子湊向火藥桶的引線,火星剛觸到引線,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卷得歪斜,老鄭慌忙用凍得發僵的手攏成圈,護住那點跳動的火星︰“將軍,慢些,這引線潮,得讓火星燒透才行。”
引線終于“滋滋”地燃起來,橙紅色的火舌順著麻線緩慢爬向火藥桶,郭崇立刻揮手︰“撤!往驛道出口退五十步!”工匠們扛著剩下的雲梯往後退,老鄭走在最後,還不忘回頭看一眼那截燃燒的引線,直到火舌徹底鑽進火藥桶捆繩的縫隙里,才踉蹌著跟上隊伍。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邢州西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驛道兩側的岩壁都跟著震顫,碎石混著未化的雪屑簌簌往下掉,遠處麥田里的晨霧被震得散開,露出麥尖上晶瑩的露珠。郭崇猛地站起身,往西門方向望去,能看見黑色的煙柱從城牆頂端冒出來,混著斷裂的木片和夯土塊往下落,他攥緊腰間的佩刀︰“走!去西門接應!告訴弟兄們,見到遼騎別戀戰,先把城門缺口守住!”
與此同時,東門的激戰正到了膠著時刻。蕭撻凜勒著馬站在陣前,看著城樓上宋軍的箭雨漸漸稀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在剛才,西門的爆響聲傳來時,城樓上的守軍明顯慌了神,有幾名弓箭手甚至失手把箭射偏,落在遼騎陣前的濕土里,箭尾還在微微顫動。他抽出彎刀,刀鋒上的晨露順著刀刃往下滴,落在馬前的碎冰上︰“右翼騎兵,沖!”
五千遼騎立刻催馬向前,馬蹄踏過融雪泥地的“噗嗤”聲混著馬嘶聲,像潮水般涌向東門。最前排的遼兵舉起馬槊,槊尖上的鐵刃反射著晨光,直接撞向宋軍的外壕——外壕里的融雪已經積了半尺深,宋軍剛填了一半的土被馬蹄踏得塌陷,遼騎踩著塌陷的土堆,硬生生在壕溝里踩出一條通路。
李忠站在城樓中央,看著遼騎沖破外壕,臉色瞬間慘白。他剛想下令調預備隊,就听見身後傳來士兵的驚呼︰“將軍!西門……西門被炸開了!”李忠猛地回頭,順著士兵指的方向望去,能看見西門方向的煙柱越來越濃,甚至有零星的遼騎已經從西門的缺口沖了進來,正朝著東門方向迂回。他握緊環首刀,刀刃抵在掌心,卻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往上竄——春寒再重,也重不過此刻的絕望。
“將軍,撤吧!再守下去,我們都要被包餃子了!”一名親兵撲到他身邊,甲冑上還沾著血污,“南門的援兵被遼騎截住了,我們……我們守不住了!”
李忠看著城樓下越來越近的遼騎,又看了看遠處西門方向的火光,突然將環首刀插進城樓的木梁里,刀柄還在微微顫動︰“要撤你們撤!我是東門守將,守不住城,就得死在這兒!”他拔出腰間的短弩,對準沖在最前面的遼騎,扣動扳機——弩箭帶著風聲射出去,卻被遼騎的甲冑彈開,落在濕土里。
那名遼騎勒住馬,舉起馬槊就朝城樓沖來,槊尖直接刺穿了李忠的肩胛。李忠悶哼一聲,鮮血順著槊桿往下流,滴在城樓上的碎冰上,很快融成一灘暗紅。他伸手想去抓腰間的佩刀,卻被遼騎再一用力,整個人被槊尖挑起來,往城下摔去——墜落的過程中,他看見遠處麥田里的嫩草,還沾著未化的晨露,像極了他家鄉春天的模樣。
東門的守軍見主將戰死,瞬間沒了斗志,有的扔下兵器往城里跑,有的則跪在地上投降。蕭撻凜催馬踏上東門的城樓,看著滿地的血跡和碎冰,用彎刀挑開一面宋軍的旗幟,旗幟上的“宋”字已經被血浸透。他抬頭望向西門方向,能看見郭崇的步兵正從西門的缺口沖進來,朝著東門方向匯合,嘴角的笑意更深︰“邢州,破了。”
郭崇帶著工匠們趕到東門時,城樓上的遼騎已經開始清理戰場。老鄭跟在郭崇身後,看著滿地的尸體和血跡,忍不住別過臉——他想起兒子在洛陽城外種的麥子,想起春雪化後麥苗的嫩綠色,突然覺得手里的雲梯變得沉重起來。郭崇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遠處的麥田里︰“走吧,先找地方安頓下來,等開春了,說不定還能趕上種春麥。”
老鄭點點頭,跟著郭崇往城里走。早春的風裹著硝煙的味道,卻也帶著一絲麥田的清香,吹在臉上,竟不似剛才那般刺骨了。城門口的碎冰被陽光曬得漸漸融化,濕土里的嫩草又冒出了一點新芽,像是在訴說著這場戰爭後的新生。
……
喜歡燕雲望︰後周與遼的未戰之盟請大家收藏︰()燕雲望︰後周與遼的未戰之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