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觀音女︰可汗,讓我去汴梁看看
顯德七年三月初五•遼上京宮帳
銅爐里的松脂燃得正旺,裊裊青煙繞著帳頂的狼頭圖騰盤旋。耶律 捏著耶律敵烈送來的奏報,指尖把“後周商隊已接收賠罪狐皮,稱願加送十匹織錦”的字跡按得發皺,眉頭卻依舊沒舒展開——韓通昨日又派人送來書信,催問燕雲互市點的安防布防,字里行間全是警惕。
“可汗,這是後周送來的新茶,說是汴梁清明前采的雨前龍井。”耶律觀音女端著個青瓷茶盞走進來,茶煙氤氳里,她身上的銀線長袍泛著柔光,手里還捧著卷《史記》,“李谷先生托人捎話,說這茶要配著漢人的蓋碗喝才香。”
耶律 瞥了眼茶盞,沒接,反而把奏報扔在案上︰“韓通那老東西,嘴上說互市,暗地里怕是還在防著我們。郭崇在成德的兵還沒撤,趙匡胤的殿前軍也在汴梁教場練兵,哪有半點真心太平的樣子?”
耶律延壽女抱著她的草筐跟進來,听見“趙匡胤”三個字,立刻湊到耶律 身邊︰“父汗,趙匡胤是誰呀?能像韓將軍那樣穿亮閃閃的銀甲嗎?農婦奶奶說汴梁有好多將軍,他們都喜歡草繩嗎?”
“小孩子別瞎問。”耶律 拍了拍她的頭,目光卻落在觀音女身上,“你整天讀漢人的書,又跟李谷聊過幾次,你說,後周是不是在耍花招?”
耶律觀音女放下茶盞,翻開《史記》,指著“燭之武退秦師”那一頁︰“可汗,燭之武說‘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後周和我們一樣,都怕打仗。他們幼帝年幼,要防著趙匡胤奪權,還要守著邊境,哪有精力主動攻遼?韓將軍的警惕,不過是怕我們先動手罷了。”
她頓了頓,又從袖中掏出張紙,上面畫著簡單的地圖,用紅筆圈出汴梁和獨石口︰“您看,互市每月能給我們十萬斤糧草,三個缺糧的部落已經能安穩春耕;後周也能借這個機會穩住內部,不用分心防我們南下。這就像漢人說的‘雙贏’,比打仗劃算多了。”
耶律 盯著地圖上的紅圈,沒說話。他不是不懂這個理,可五代的君主換得比走馬燈還快,後周今日的安穩,說不定明日就因一場兵變化為烏有,到時候新君若是個好戰的,契丹這點糧草優勢根本不夠看。
“可汗,要想知道後周是不是真心太平,不如讓我去汴梁看看。”耶律觀音女突然開口,眼神格外堅定,“我帶著延壽女去,就說去學種稻子、看織錦,既合情合理,又能摸清汴梁的虛實——看看幼帝是不是真的想守和,趙匡胤的兵到底有多少底氣。”
“不行!”耶律 想都沒想就拒絕,一拍案幾,銅爐里的火星濺了出來,“汴梁是龍潭虎穴,你倆一個讀了幾本漢人的書,一個連草繩都編不利索,去了還不是羊入虎口?”
耶律延壽女被嚇得一縮脖子,卻還是攥著草筐小聲說︰“父汗,我想去汴梁看稻田……農婦奶奶說汴梁的稻田比獨石口的大十倍,還能養小鴨子呢。”
“你也跟著胡鬧!”耶律 瞪了她一眼,可看著女兒亮晶晶的眼楮,語氣又軟了些,“汴梁離上京太遠,路上有劫匪,還有後周的兵,太危險。”
“有韓將軍和李谷先生擔保,不會危險的。”耶律觀音女立刻接話,把李谷的書信遞過去,“李谷先生在信里說,若我們派公主去汴梁,他會親自去邊境接,還讓韓將軍派侍衛護送。他們若想耍花招,根本不必費這個勁。”
她見耶律 還是猶豫,又補充道︰“再者,我去了可以跟幼帝聊聊漢人的農事,跟後周的文官談談《論語》,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只懂打打殺殺的蠻夷。延壽女跟著學種稻子,正好讓後周看看,我們是真的想好好互市,不是為了偷襲。”
耶律 的手指在案幾上敲著,心里的天平漸漸傾斜。他確實想摸清汴梁的底細,可派武將去太扎眼,派使者又怕被糊弄,觀音女帶著延壽女去,以“學農事”為名,既隱蔽又不會引起猜忌——畢竟沒人會防備兩個愛讀書、愛編草繩的姑娘。
“而且,”耶律觀音女放緩了語氣,拿起那盞龍井茶遞到他面前,“可汗不是總說,燕雲的漢人不服我們嗎?我去汴梁看看他們的生活,回來或許能想出讓燕雲人安穩過日子的法子,總比一味用刀槍壓著強。就像互市,一開始大家也怕有詐,現在不也好好的?”
耶律 看著茶盞里浮起的茶葉,又看了看觀音女沉靜的眼神,想起獨石口互市點上那些熱鬧的身影,想起部落牧民領到糧草時的笑臉,心里的疑慮終于散了些。他接過茶盞,抿了一口,茶香清冽,竟比上京的馬奶酒更讓人舒心。
“你要去可以,但得答應我三件事。”他放下茶盞,語氣嚴肅起來,“第一,只許待十日,看完稻田、聊完農事就立刻回來,不許摻和後周的朝政;第二,讓耶律敵烈帶五十名精銳侍衛跟著,寸步不離;第三,若發現後周有半點異動,立刻發信號,我親自帶兵去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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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觀音女眼楮一亮,立刻屈膝行禮︰“謝可汗!我都記下了!”
耶律延壽女也跟著歡呼起來,抱著草筐在帳里轉圈︰“能去汴梁啦!能看大稻田啦!還能給農婦奶奶帶我編的草筐!”
耶律 看著佷女眼里的光亮,又看著女兒蹦蹦跳跳的模樣,緊繃的嘴角終于松了些。他揮了揮手︰“去吧,跟耶律敵烈說,讓他備好車馬,三日後出發。對了,給延壽女多帶兩件襦裙,別到了汴梁讓人笑話。”
兩人歡天喜地地退了出去,帳里只剩下耶律 和案上的奏報。他拿起那張畫著地圖的紙,指尖劃過汴梁的位置,忽然想起觀音女說的“雙贏”。或許,真的不用靠“踏平”,也能讓契丹安穩下去;或許,那些漢人的書里,藏著比彎刀更管用的道理。
銅爐里的松脂還在燃著,煙色輕輕繞著狼頭圖騰,竟有了幾分柔和。耶律 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清冽的茶香漫過舌尖,他忽然開始期待——等觀音女和延壽女回來,會不會真的帶來能讓南北都太平的法子?
三日後,遼上京的城門外,一輛裝飾著銀鈴的馬車緩緩駛出。耶律觀音女坐在車里,手里捧著《論語》,身邊的耶律延壽女正摸著新做的粉襦裙,金步搖撞得叮當響。車外,耶律敵烈帶著五十名侍衛緊隨其後,馬蹄踏過凍土,朝著汴梁的方向而去。
風里的暖意越來越濃,遠處的草原上,春耕的牧民已經開始翻地,炊煙裊裊升起,與上京的煙色連成一片。耶律觀音女掀開窗簾,望著南方的天際,心里默默念著李谷信里的話︰“汴梁的春天,有開得最艷的桃花,也有最願安穩過日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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