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世天罡

血途•殘札•不歸人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夜闌听雪落 本章︰血途•殘札•不歸人

    冰冷的河水浸透骨髓,左肩胛骨釘入的暗器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撕裂神經的劇痛,右臂的寒毒已蔓延至半邊胸膛,每一次心跳都泵送著刺骨的冰流。林清羽拖著殘破的身軀,在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京城外泥濘不堪的荒野小道上。血水、泥漿和冰冷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模糊了方向。身後那座如同巨獸般匍匐的死亡之城,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如同無形的鞭子,驅趕著她逃離,也撕扯著她瀕臨崩潰的靈魂。

    《青囊札》被血浸透的殘頁,如同滾燙的烙鐵,死死攥在她尚能活動的左手中。師父莫懷山那溫和卻殘酷的聲音,與藥人瀕死的呻吟、銅爐低沉的嗡鳴、刀鋒破空的尖嘯,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瘋狂交織、踫撞,形成一片混沌而尖銳的噪音風暴。恩與孽,仁與毒,過往二十年的孺慕溫情與昨夜地獄般的景象,在她心中反復撕扯,每一次拉扯都帶出淋灕的血肉。

    “為什麼…師父…為什麼…” 她嘴唇翕動,發出破碎的氣音,意識在劇痛、寒冷和巨大的精神沖擊下,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依舊是令人絕望的鉛灰。一片稀疏的雜木林出現在前方,在寒風中瑟縮著光禿禿的枝椏。林間隱約可見一座早已荒廢、連門板都朽爛半邊的破敗山神廟。廟頂塌了大半,露出猙獰的木架,在晦暗的天光下如同巨獸嶙峋的肋骨。

    一絲微弱的、求生的本能指引著她蹣跚地挪向那里。至少,能暫時躲避這割面生疼的寒風,能讓她稍微喘一口氣,處理一下那幾乎要了她性命的暗器。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撞開半掩的朽門,踉蹌著跌入廟內。一股濃重的灰塵和腐朽木頭的氣味撲面而來。廟內比外面更暗,只有坍塌屋頂縫隙漏下的幾縷慘淡天光,勉強照亮了布滿蛛網和厚厚積塵的殘破神像,以及滿地狼藉的瓦礫。

    林清羽背靠著冰冷的、布滿裂縫的牆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肺腑刀割般的疼痛,冰冷的寒氣在胸腔里肆虐。她松開緊握的左拳,掌心那團被揉皺、浸透她鮮血的《青囊札》殘頁掉落在地,在灰塵中攤開一角,露出“仁心濟世”幾個被血污模糊的字。

    她顫抖著伸出左手,摸向釘在左肩胛骨後方的暗器。那東西入手冰冷堅硬,呈三稜錐形,邊緣帶著細密的倒刺。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濕冷的衣衫。她咬緊牙關,指尖運起一絲微弱的內力,試圖將其逼出。

    就在這時,廟外遠處,隱約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和壓抑的人聲!伴隨著幾聲低沉的犬吠!

    “搜!血跡到這邊就淡了,人肯定跑不遠!”

    “仔細點!上面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她中了玄陰掌毒,跑不了多遠!”

    追兵!他們果然沒有放棄!甚至帶了獵犬!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當頭澆下,讓林清羽幾乎渙散的精神猛地一緊!她強行壓下拔除暗器的動作,屏住呼吸,身體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側耳傾听。腳步聲和犬吠聲在靠近!方向正是這破廟!

    怎麼辦?以她現在的狀態,別說搏殺,連站起來逃跑都成問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神龕下方——那里堆滿了厚厚的枯枝敗葉和破敗的蒲團。一個極其隱蔽的、被倒塌供桌半掩著的狹窄洞口,赫然出現在視線里!洞口黑  的,僅容一人勉強鑽入,不知通向何處,但此刻,這是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意志再次壓倒一切!她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手腳並用,幾乎是爬行著沖向那洞口。顧不上洞口邊緣尖銳的木刺和石稜劃破皮膚,她奮力將身體擠了進去!就在她整個身體沒入黑暗的瞬間——

    “汪!汪汪!” 急促的犬吠聲和沉重的腳步聲已清晰抵達廟門外!

    “血跡到這里了!”

    “進去搜!”

    林清羽蜷縮在狹窄、充滿土腥味的通道里,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撞出胸膛。她死死捂住口鼻,連呼吸都放到最輕、最緩。透過坍塌供桌的縫隙,她能看到幾個穿著黑色勁裝、臉上覆著猙獰面具的身影,手持長刀,謹慎地踏入破廟。冰冷的刀鋒反射著門外透入的微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沒人?”

    “有血腥味!很新鮮!就在這附近!”

    一條體型精悍、眼神凶戾的獵犬被牽了進來,它低著頭,鼻翼急促翕動,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嚕聲,開始在廟內焦躁地轉圈嗅探。

    林清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覺到獵犬敏銳的嗅覺正在捕捉空氣中殘留的、屬于她的血腥氣!它離供桌、離她藏身的洞口越來越近!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難道終究是逃不過……

    就在獵犬的鼻子幾乎要踫到供桌邊緣的剎那,廟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驚惶的呼喊︰“頭兒!快看那邊!有煙!”

    廟內的殺手和獵犬同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吸引,動作都是一頓,齊齊轉頭望向廟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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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煙?!”

    “東南方向!像是…像是起火了!離濟安坊不遠!”

    濟安坊?!那是瘟疫重災區,更是莫懷山秘密工坊所在!這個信息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讓幾個殺手炸開了鍋!

    “該死!快!留兩個人仔細搜這里!其他人跟我走!絕不能有失!” 為首的黑衣人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毫不遲疑,轉身帶著大部分人手,如同旋風般沖出破廟,朝著冒煙的方向狂奔而去。

    廟內只剩下兩個殺手和那條依舊在供桌附近徘徊嗅探的獵犬。

    “媽的,晦氣!” 留下的一個殺手低聲咒罵,用刀鞘煩躁地撥弄著地上的瓦礫。

    “仔細點!那娘們兒詭得很,說不定就藏在這老鼠洞里!” 另一個殺手眼神陰鷙,刀尖指向林清羽藏身的洞口方向。

    獵犬似乎被主人的焦躁感染,對著供桌下方狂吠起來,前爪刨著地面,試圖鑽進去!

    林清羽蜷縮在狹窄的通道里,冰冷的土壁緊貼著她滾燙的傷口。听著近在咫尺的犬吠和殺手逼近的腳步聲,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她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體內殘存的內力根本無法支撐一次像樣的反擊。但坐以待斃?絕不!

    她的目光在極度緊張中掃過洞口內側——幾根支撐通道的腐朽梁木,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一些早已干涸、如同油脂般的深色污漬。那是…火油?或是廟里以前供奉燈燭留下的油垢?

    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

    就在獵犬半個腦袋強行擠入洞口縫隙、一個殺手俯身試圖用刀鞘捅進來的剎那——

    林清羽動了!

    她唯一能動的左手閃電般探出!不是攻擊,而是狠狠抓向那沾滿油垢的腐朽梁木!指甲深深摳入朽木之中!同時,她指尖殘余的最後一絲微弱內力,猛地催發!

    《青囊訣》內力,至精至純,雖非至陽至剛,但在她刻意催逼之下,指尖瞬間變得滾燙!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的灼燒聲響起!被她指尖內力引燃的油垢,驟然冒起一縷細小的青煙!緊接著,一點微弱的火苗猛地跳躍起來!迅速沿著布滿油垢的梁木向上蔓延!

    “火!著火了!” 俯身的殺手最先看到那跳躍的火光,驚得大叫一聲,下意識地後退!

    那擠進來的獵犬更是被驟然騰起的火苗燎到了鼻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猛地向後縮頭!

    通道狹窄,火勢蔓延得極快!濃煙伴隨著火苗瞬間涌出洞口!

    “該死!快退!” 另一個殺手也慌了神,急忙拉著同伴後退,生怕被突然爆燃的火焰卷入。

    林清羽在點燃梁木的瞬間,已用盡最後力氣,不顧一切地向通道深處翻滾!灼熱的火焰和嗆人的濃煙幾乎瞬間將她吞噬!滾燙的氣浪舔舐著她的皮膚,濃煙嗆得她劇烈咳嗽,幾乎窒息!但她不敢停!通道深處似乎有向下的坡度,她只能順著本能向下滾去!

    “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在狹窄、充滿濃煙和高溫的通道里回蕩。她不知道自己滾了多遠,只覺得後背重重撞在一塊冰冷的硬物上,停了下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上方洞口方向傳來的火光和殺手氣急敗壞的叫罵聲、獵犬的哀鳴。

    她蜷縮在冰冷的土石地上,渾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寸筋骨都在呻吟。左肩胛骨的暗器在翻滾中似乎又深入了幾分,劇痛讓她幾乎暈厥。吸入的濃煙灼燒著喉嚨和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更可怕的是,右臂的“玄陰掌”寒毒似乎被這突然的高溫刺激,猛然加劇了反噬!半邊身體如同浸泡在萬年冰窟之中,連血液都似乎要凝固了!而內腑的傷勢也在翻滾中震蕩,氣血翻騰,眼前金星亂冒。

    極致的寒冷與灼熱的痛苦在她體內瘋狂交戰、撕扯。冰火兩重天的酷刑,幾乎要碾碎她殘存的意識。她蜷縮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視野開始模糊、旋轉。

    就在這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那本被她丟棄在廟中、染血的《青囊札》殘頁,那上面模糊的“仁心濟世”幾個字,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她混亂的意識深處。與之同時浮現的,是另一幅更加久遠、卻同樣銘心刻骨的畫面——

    藥王谷,杏花如雪。

    十歲的林清羽,扎著兩個小揪揪,跌跌撞撞地追著一個穿著鵝黃衣裙、笑聲如銀鈴的小小身影。“阿芷!阿芷!等等我!”

    小師妹莫芷回頭,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滿是得意,手里舉著一朵剛摘下的、沾著晨露的紫色小花︰“師姐快看!這‘紫玉鈴蘭’開得多好!師父說它最能清心寧神啦!”

    畫面陡然切換!

    同樣是藥王谷,卻是陰雨綿綿的秋日。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甜膩得發腥的怪味。小小的莫芷躺在床上,原本紅潤的臉蛋變得蠟黃枯槁,嘴唇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起伏。裸露的手臂上,布滿了初現的、暗紫色的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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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師父!阿芷她…她怎麼了?” 年幼的林清羽跪在床邊,緊緊抓著莫芷滾燙又冰冷的小手,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驚恐地看著床邊沉默佇立的莫懷山。

    莫懷山背對著她,身形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佝僂,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林清羽當時無法理解的疲憊和…絕望?

    “是…閻羅引…”

    “閻羅引?那是什麼?師父您不是天下第一神醫嗎?您一定能救阿芷的!對不對?” 林清羽哭喊著,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師父身上。

    莫懷山緩緩轉過身。他的臉色在陰影中顯得異常灰敗,眼神復雜到了極點,痛苦、掙扎、還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他沒有回答林清羽的問題,只是伸出手,顫抖著撫摸著莫芷滾燙的額頭,指尖縈繞著一層極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氤氳氣息,試圖注入莫芷體內。

    “阿芷…再撐一會兒…師父…師父一定會找到辦法…” 他的聲音輕得如同夢囈。

    然而,那微弱的氤氳氣息注入莫芷體內,非但沒有緩解癥狀,反而像是投入油鍋的火星!

    “呃啊——!” 莫芷小小的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口中噴出一大口粘稠的、帶著內髒碎塊的黑血!她猛地睜大眼楮,瞳孔中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茫然,死死盯著莫懷山,小手在空中無力地抓撓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麼,最終卻頹然垂下。那雙曾經盛滿星光的眼眸,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

    “阿芷——!” 林清羽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撲倒在莫芷尚有余溫卻已毫無生息的小小身體上。

    而莫懷山,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藥櫃上,瓶瓶罐罐嘩啦作響。他看著自己沾滿莫芷黑血的手,又看看床上氣息全無的小女兒,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他的眼神,在那一刻,空洞得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寒潭,所有的光都熄滅了。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死寂在蔓延。

    “阿芷…閻羅引…師父…你…你早就知道?!” 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林清羽的腦海中如同驚雷炸響!小師妹莫芷當年的死狀,與昨夜濟安坊那些藥人,何其相似!那詭異的紫斑,那噴出的黑血…那絕望的眼神!

    原來…那場奪走小師妹生命的“意外”,根本不是什麼無解的絕癥!是閻羅引!是師父莫懷山自己都無法完全掌控的師門絕毒!他當年就在研究它!甚至…可能就是用阿芷做了實驗?!

    這個比地獄更殘酷百倍的猜想,如同最鋒利的毒刃,狠狠刺穿了林清羽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噗——!” 積壓在胸腔的淤血再也無法抑制,猛地噴涌而出!眼前徹底被無邊的黑暗和冰冷吞沒。她最後的感覺,是身體墜入一個冰冷、堅硬、散發著濃烈土腥味的地方,然後意識徹底沉淪。

    ……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在無盡的冰冷深淵中沉浮。一絲微弱的光感和難以言喻的劇痛,將林清羽從深沉的昏迷中硬生生拽了回來。

    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斤巨石。她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視線模糊不清,只看到跳躍的、昏黃的火光,映照著一個低矮、粗糙的土石穹頂。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草藥苦澀味、劣質土酒的辛辣氣,還有一種…常年不洗澡的、混合著汗臭和油垢的濃重體味。

    她似乎躺在一個…地窖里?身下是冰冷的硬地,只鋪著些干草。左肩胛骨處的劇痛稍微減輕了些,但一種更加陰冷、如同跗骨之蛆的寒意,正從右半邊身體源源不斷地向心脈侵蝕。每一次呼吸,肺腑都如同被鈍刀切割,喉嚨里滿是血腥和煙燻火燎後的灼痛。

    “咳咳…咳…” 她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痛得她蜷縮起來。

    “喲?命還挺硬,閻王爺都不收?” 一個沙啞、粗糲,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濃重的戲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奇。

    林清羽強忍著眩暈和劇痛,竭力轉動眼珠,朝著聲音來源望去。

    火光搖曳處,一個身影背對著她,蹲在一個小小的土灶前。灶上架著一個缺了口的瓦罐,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熬煮著什麼,散發出刺鼻的草藥味。那人身形佝僂,穿著一件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打滿補丁、油光 亮的破襖子,頭發如同亂草般糾結成一團,沾滿了草屑和灰塵。他手里抓著一個黑乎乎的酒葫蘆,時不時仰頭灌上一口。

    一個老乞丐?是他救了自己?

    林清羽心中剛升起一絲微弱的慶幸和疑惑,那老乞丐卻慢悠悠地轉過了身。

    火光映亮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溝壑縱橫的臉,仿佛被歲月和苦難用最粗糲的刀子反復刻劃過。渾濁的眼楮半睜半閉,眼白泛著不健康的黃濁,眼袋松弛下垂。酒糟鼻紅得發亮,幾根稀疏的花白胡須黏在下巴上。他咧著嘴,露出幾顆焦黃殘缺的牙齒,笑容里帶著一種市井老油子特有的憊懶和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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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就別裝死,” 老乞丐晃了晃酒葫蘆,又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氣彌漫開來。“算你命大,掉在老頭子撿漏的地窖里。嘖,肩胛骨上那破錐子,還有胳膊里那股子凍死人的陰寒勁兒…嘖嘖,仇家挺下本錢啊丫頭?”

    林清羽心中一凜!他能看出自己中了玄陰掌毒?這絕非普通乞丐!

    她強撐著想要坐起,身體卻虛弱得不听使喚,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省省力氣吧,”老乞丐嗤笑一聲,隨手將瓦罐里熬煮的、墨綠色的、散發著刺鼻怪味的粘稠藥汁倒進一個豁口的粗陶碗里,動作粗魯地端到林清羽面前,“喏,死馬當活馬醫的玩意兒,灌下去!能把你心口那點熱乎氣吊住就不錯了!”

    那藥汁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顏色也詭異得如同沼澤淤泥。林清羽身為醫者,本能地想要抗拒,但體內肆虐的寒毒和內傷帶來的虛弱感,讓她明白這或許是唯一的生機。她艱難地伸出手,想接過碗。

    老乞丐卻沒給她,渾濁的眼楮在她蒼白的臉上掃了掃,嘿嘿一笑︰“怎麼?怕老頭子下毒?” 他自顧自地捏開林清羽的嘴,動作粗魯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將那碗滾燙苦澀的藥汁,不由分說地灌了進去!

    “唔…咳咳…” 林清羽被嗆得眼淚直流,辛辣苦澀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一路滾入胃中,隨即化作一股極其霸道的熱流,猛地炸開!這股熱流如同滾燙的岩漿,蠻橫地沖撞著她幾乎被凍僵的經脈,與盤踞在右臂和心脈的玄陰寒毒猛烈交鋒!

    “呃啊——!” 冰火交煎的極致痛苦讓她身體劇烈抽搐,眼前發黑,幾乎再次昏死過去!

    就在這劇痛爆發的瞬間,那老乞丐渾濁的眼中,猛地閃過一絲精光!快得如同錯覺!他那只布滿老繭和污垢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並指如風,指尖縈繞著一種極其微弱、卻凝練到極致的奇異氣勁,快如閃電般點向林清羽胸前數處大穴——羶中、巨闕、神封……手法之奇詭、認穴之精準,遠超林清羽對任何點穴功夫的認知!

    “鬼門關前走一遭,閻王手里搶條命!丫頭,忍著點!”

    隨著他沙啞的低喝,那數指點落!

    “噗!噗!噗!”

    林清羽只覺得數道灼熱如同烙鐵、又帶著奇異穿透力的氣勁,狠狠刺入她的穴道!這股力量並非單純的內力,更像是一種引子,瞬間與她體內《青囊訣》殘存的內息產生了某種奇特的共鳴!如同在滾油中投入了火星!

    轟!

    她體內那碗霸道藥汁化開的灼熱洪流,被這股奇異氣勁猛地引燃、催動!狂暴的熱力如同被賦予了方向和目標,化作無數道灼熱的細流,以前所未有的凶猛態勢,狠狠沖向盤踞在心脈和右臂的玄陰寒毒核心!

    “啊——!” 林清羽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摔落在地!極致的痛苦讓她全身痙攣,七竅之中都滲出了絲絲縷縷的血跡!仿佛靈魂都被這冰火兩重天的酷刑撕裂!

    這痛苦來得猛烈,去得也快。短短幾息之後,那狂暴的灼熱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與寒毒激烈交鋒帶來的撕裂感也驟然平息。雖然右臂依舊冰冷麻木,心脈處那股幾乎凍結血液的陰寒核心,卻明顯被削弱、壓制了下去!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艱難地在心口重新凝聚起來。

    “呼…呼…” 林清羽癱軟在地,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渾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後余生的顫抖。她艱難地抬起眼皮,看向那個重新蹲回土灶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正愜意地嘬著酒葫蘆的老乞丐。

    剛才那神鬼莫測的點穴手法…那引動她體內藥力、強行壓制玄陰寒毒的奇異氣勁…那精準得可怕的判斷力…

    “前…前輩…” 她聲音嘶啞干澀,幾乎不成調,“您…您剛才用的…是‘鬼門十三針’的…化氣指法?” 這是她曾在師門一本極其古老的殘卷上,看到過只言片語描述的、早已失傳的奇術!據說能引動人體潛能,激發藥力,逆轉陰陽,有從鬼門關奪命之效!

    老乞丐嘬酒的動作微微一頓,渾濁的眼珠斜睨了她一眼,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喲?小丫頭片子,還有點眼力勁兒?”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晃了晃酒葫蘆,“命暫時吊住了,寒毒也壓下去了點。不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涼薄,“你那點傷,老頭子這點土方子加半吊子手藝,頂多保你三天。三天之內,找不到‘赤陽草’或者‘火蟾珠’這種至陽之物化解掉心脈里那點陰毒根子…嘿,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嘍。”

    三天!

    林清羽的心猛地一沉。赤陽草生于極炎之地,火蟾珠更是傳說中的奇物,三天之內,在這茫茫荒野,如何尋得?

    就在這時,地窖上方,那破廟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粗暴的呼喝和兵刃撞擊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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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細搜!那女人肯定就在這附近!”

    “血跡指向這邊!地窖!看看有沒有地窖!”

    追兵!他們竟然去而復返!而且目標明確地指向了這里!

    林清羽臉色瞬間煞白!剛壓下去的寒意似乎又蠢蠢欲動!她掙扎著想坐起,身體卻虛弱得無法動彈。

    老乞丐渾濁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凝重。他猛地站起身,動作竟異常敏捷,絲毫不見老態。他一把抓起靠在牆邊的一根磨得油光水滑的竹杖,另一只手迅速抓起幾塊土石,噗噗幾聲,精準地打滅了地窖里唯一的火堆!

    地窖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待著別動!” 老乞丐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肅殺,“外面的狗,老頭子替你擋一擋!”

    話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黑暗的狸貓,悄無聲息地沿著地窖狹窄的斜坡通道向上掠去!竹杖點地的聲音微不可聞。

    地窖口傳來朽木被搬動的吱呀聲,幾道火把的光亮和嘈雜的人聲瞬間涌了進來!

    “下面有動靜!”

    “下去看看!”

    沉重的腳步聲踏上了通往地窖的斜坡!

    林清羽蜷縮在冰冷的黑暗角落,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右手艱難地摸向腰間皮囊——那里,只剩下最後三根淬著“七日醉”的金針。

    火光和人影已經出現在通道盡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哎喲喂!幾位軍爺!這大半夜的,刨老頭子我的老鼠洞做甚吶?” 老乞丐那憊懶油滑的聲音,突兀地在地窖口上方響起,帶著夸張的哭腔。

    “滾開!老東西!搜拿要犯!” 一個粗暴的聲音喝道。

    “要犯?哎喲我的老天爺!軍爺您可別嚇唬我!” 老乞丐的聲音充滿了驚恐,“這破地窖里除了耗子屎,就是老頭子我撿來的這點破爛家當,還有半罐子治拉肚子的土藥渣子!哪有什麼要犯吶?您要是不信,下來看看?就是…就是老頭子這地方窄巴,又髒又臭,怕污了幾位軍爺的貴腳…”

    他絮絮叨叨,聲音極大,顯然是在故意拖延和制造動靜。

    “少廢話!滾開!” 粗暴的聲音不耐煩地吼道。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顯然有人不顧老乞丐的聒噪,執意要下來搜查!

    林清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捏緊了冰冷的金針,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火把的光亮即將完全照亮地窖內部的剎那——

    “噗通!”

    “哎喲!”

    “媽的!老東西你找死!”

    “啊!我的眼楮!”

    一連串混亂的驚呼、怒罵、重物倒地聲和短促的慘叫聲,猛地從地窖口上方爆發出來!緊接著是兵刃出鞘的鏗鏘聲和幾聲悶響!似乎爆發了極其短暫而激烈的沖突!

    混亂只持續了短短幾息。

    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死寂。

    只有地窖口外,寒風呼嘯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林清羽渾身緊繃,冷汗浸透了後背,緊緊盯著那被微弱天光照亮的通道口。

    片刻之後,一陣拖沓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竹杖點地的“篤篤”聲。

    老乞丐那佝僂的身影,慢悠悠地重新出現在通道口。他拍了拍破襖子上的灰塵,動作依舊憊懶。只是那根磨得油亮的竹杖尖端,似乎沾染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新鮮濕潤的暗色痕跡。

    他探頭朝黑  的地窖里看了一眼,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落在林清羽藏身的角落。

    “嘖,麻煩。” 他沙啞地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林清羽耳中,帶著一絲不耐煩,又似乎隱含深意。

    “丫頭,算你運氣好,老頭子我今兒個心情不算太壞。” 他頓了頓,竹杖在地窖口的邊緣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發出篤篤的聲響。

    “不過,這破地方不能待了。收拾收拾你那口氣,” 老乞丐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渾濁的眼珠在黑暗中似乎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天快亮了。有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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