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床別開燈

第6章 床邊的粉拖鞋

類別︰ 作者︰傾盆等大雨 本章︰第6章 床邊的粉拖鞋

    老家屬院的牆皮像塊泡發的餅干,用手一摳就簌簌往下掉渣,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磚,磚縫里塞著枯草和爛紙,風一吹就發出"嗚嗚"的聲,像有人在哭。朋友小兵家住在最里頭的三號樓,樓下那棵老槐樹有年頭了,枝椏歪歪扭扭地伸到三樓窗口,夏天的時候,葉子密得像堵牆,把屋里遮得陰沉沉的;冬天葉子落光了,光禿禿的枝椏在窗玻璃上掃來掃去,"嘩啦嘩啦"的,像有人在用指甲刮。

    那年小兵剛上三年級,胸前掛著塊紅領巾,洗得發了白,像塊褪色的抹布。出事的是隔壁樓的壯壯,跟小兵同校,讀二年級,總愛穿件黃色的小背心,後背印著只卡通老虎,洗得快要看不清了。壯壯每天放學後都在槐樹下玩彈珠,他有顆藍玻璃彈珠,據說是他爸從外地帶回來的,在太陽底下能折射出七彩的光,院里的小孩都饞得慌。

    出事那天是周三,下午突然刮起了大風,老槐樹的葉子被吹得"嘩嘩"響,像有無數只手在拍巴掌。小兵放學回家時,看見槐樹下圍了好多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嘰嘰喳喳的像群麻雀。他擠進去一看,腿當時就軟了——塌了半堵牆,碎磚堆里露出只穿著黃色小背心的胳膊,手里還攥著顆藍玻璃彈珠,珠子上沾著血,紅得發紫,像顆爛透的桑葚。

    壯壯被抬出來的時候,臉蓋著塊白布,布單下的身子小小的,像只折了翅膀的鳥。他爸媽哭得直打滾,他爸用頭撞那堵沒塌的牆,"咚咚"響,听得人牙酸;他媽抱著壯壯的鞋,是雙藍色的塑料涼鞋,鞋面上還沾著泥,哭得喘不上氣,說︰"早上還跟我要冰棍......"

    院里的老人說,小孩橫死怨氣重,尤其壯壯是被牆砸死的,屬于"土壓魂",頭七夜里得在出事的地方燒點紙,撒點他生前喜歡的東西,不然會"纏人"。壯壯媽听了,連夜找了件壯壯常穿的小背心,還有一袋子他沒玩完的彈珠,準備頭七夜里去燒。

    燒紙的那晚,小兵爸媽剛好回了鄉下,說是爺爺病了,得去照顧兩天。臨走前,他媽反復叮囑姐姐小雅︰"鎖好門,別給陌生人開,晚上早點睡。"小雅比小兵大五歲,讀初一,正覺得自己是"小大人",不耐煩地揮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們趕緊走吧。"

    爸媽走後,小雅從書包里掏出本言情小說,趴在桌上看得入迷,書皮上印著兩個擁抱的人,臉紅彤彤的。小兵坐在旁邊的小馬扎上,擺弄著自己的鐵皮青蛙,上了弦,青蛙" 噠 噠"地跳,可他總覺得心里發慌,眼楮老往窗外瞟。

    窗外的老槐樹在暮色里像個張牙舞爪的鬼,牆根那堆新填的土泛著白,像塊沒抹勻的石灰。樓下傳來壯壯媽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夾雜著風的"嗚嗚"聲,听得人心里發毛。

    "姐,樓下要燒紙了嗎?"小兵停下手里的青蛙,聲音有點抖。

    小雅翻過一頁書,頭也沒抬︰"燒就燒唄,跟咱沒關系。"她頓了頓,從兜里掏出顆橘子糖,扔給小兵,"含著,甜的。"

    橘子糖的甜味在嘴里散開,可小兵還是覺得苦。他走到窗邊,扒著玻璃往外看,槐樹下已經圍了幾個人,都是院里的老街坊,手里拿著黃紙和打火機,壯壯媽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面前擺著件黃色的小背心。

    晚飯吃的是剩飯,他媽早上做的面條,小雅往鍋里倒了點醬油和醋,攪了攪,黑乎乎的像鍋煤。小兵沒胃口,扒拉了兩口就放下筷子,耳朵里總听見有"叮鈴 當"的聲,像彈珠掉在地上。

    "你听見沒?"小兵問。

    小雅正啃著隻果,含糊不清地說︰"听見啥?風聲唄。"她把隻果核扔到垃圾桶里,發出"咚"的一聲,"碗明天再洗,睡覺去。"

    姐弟倆睡里屋的高低床,小雅睡上鋪,小兵睡下鋪。床緊挨著窗戶,老槐樹的枝椏就在窗戶外,風一吹,枝椏上的殘葉"嘩啦"響,像有人在窗外抖塑料袋。

    臨睡前,小兵看見小雅的粉色拖鞋擺在床邊,絨面的,鞋面上縫著朵塑料粉花,花瓣有點卷邊了。這雙拖鞋是去年小雅生日時,他媽帶她去百貨大樓買的,花了十五塊錢,小雅寶貝得很,平時都穿舊拖鞋,只有在家放松時才趿著這雙。絨面的鞋底蹭在水泥地上,會發出"沙沙"的輕響,尤其在安靜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姐,你說壯壯會來嗎?"小兵鑽進被窩,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只露出兩只眼楮。

    上鋪的床板"咯吱"響了一聲,小雅翻了個身︰"瞎說啥呢?人死了就啥都沒了。"她頓了頓,聲音軟了點,"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小兵閉上眼楮,可腦子里全是壯壯被抬出來的樣子,那只攥著彈珠的手,指甲縫里還嵌著泥。樓下的動靜越來越清晰,有打火機" 嚓"的聲,有黃紙燃燒的" 啪"聲,還有人低聲說話,像在念叨什麼——那聲音忽遠忽近,最後好像停在了他家窗台下,有人在輕輕敲玻璃,"篤、篤、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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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兵猛地睜開眼,心髒"咚咚"地撞著胸口。他盯著窗戶,玻璃上印著老槐樹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個站著的人。敲玻璃的聲沒了,換成了"沙沙"的聲,像有人在用砂紙磨玻璃。

    "姐......"他想喊,可嗓子像被堵住了,只能發出氣音。

    上鋪的小雅沒動靜,大概睡著了,發出輕微的呼吸聲,"呼——吸——呼——吸——",均勻得像台老舊的鐘擺。

    不知過了多久,小兵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突然听見"沙——沙——"

    是拖鞋的聲音。

    很輕,很慢,一下一下的,像有人趿著鞋,在他的床邊慢慢走。那聲音貼著地面,帶著點黏膩感,好像鞋底沾了水,蹭過水泥地時,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小兵的汗毛"唰"地全豎起來了,像被針扎了。他屏住呼吸,眼楮往床邊瞟——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能看見小雅的粉色拖鞋還擺在原地,一只歪著,鞋尖對著門;一只正著,鞋尖對著床腿,都沒動過。

    "是姐嗎?"他在心里嘀咕,可小雅的呼吸聲還在,均勻得沒變化,不像是下過床的樣子。

    "沙——沙——"

    拖鞋聲又響了,這次更近了,就在他的頭頂上方,好像有人穿著拖鞋,正彎腰看著他。那聲音里還夾雜著點別的動靜,像有人在小聲哭,"嗚嗚"的,又像有人在嚼什麼硬東西,"咯吱咯吱"的,听得人牙酸。

    小兵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蒙住半張臉,只露出眼楮。他看見床邊的地板上,有個小小的影子在動,矮矮的,大概到床沿那麼高,像個小孩在踮著腳走路。影子的邊緣毛茸茸的,像穿著件帶毛邊的衣服。

    "誰?"小兵的聲音抖得不成調,帶著哭腔。

    拖鞋聲停了。

    過了幾秒,那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是朝著門口的方向,"沙——沙——",越來越遠,最後好像停在了外屋,接著是"叮鈴"一聲,像踫倒了小兵白天放在地上的鐵皮青蛙。

    小兵的心還在狂跳,後背的汗把秋衣都濕透了,貼在身上像層冰。他想喊醒小雅,可又怕真是自己听錯了,被姐姐笑話膽小。他死死盯著上鋪的床板,小雅垂下來的一縷頭發在月光下晃,像條黑色的小蛇,隨時會掉下來纏住他的脖子。

    不知熬了多久,就在他快要睡著時,"沙——沙——"

    拖鞋聲又回來了,比剛才更近,仿佛就在被窩邊上。那聲音很有規律,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數著什麼,數到七的時候,停了。

    小兵猛地睜開眼,借著月光,他看見床邊的地板上,那只歪著的粉色拖鞋動了。

    鞋尖慢慢抬起,朝著他的臉,絨面的鞋底在月光下泛著白,像塊浸了水的海綿。鞋面上的塑料粉花輕輕晃動,花瓣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只蠕動的蟲子。

    "姐!"小兵終于喊出聲,聲音里帶著哭腔,"姐你醒醒!拖鞋動了!"

    上鋪的床板突然"咯吱"一聲巨響,像是有人猛地坐了起來。"吵什麼?"小雅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還有點不耐煩,"說了別瞎想......"

    "不是瞎想!你的拖鞋真的在動!"小兵指著床邊,手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你看!"

    小雅沒說話,上鋪傳來的聲,大概是她在摸索著穿鞋。小兵豎起耳朵听,等著听見姐姐下梯子的"咚咚"聲,可等來的,卻是"沙——沙——"的拖鞋聲——就在里屋,離他越來越近,像有人穿著拖鞋,正從床梯上往下走。

    小兵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像被冰水澆透了。他猛地看向床邊,那兩只粉色拖鞋還在原地,一只歪著,一只正著,鞋尖都沒動過。

    姐姐根本沒下床!

    那"沙沙"的拖鞋聲是哪來的?

    "姐?"小兵的聲音抖得不成調,牙齒都在打顫,"你......你下來了嗎?"

    上鋪沒回答,只有小雅的呼吸聲,依舊均勻得像鐘擺,可這次听在小兵耳里,卻格外詭異——太均勻了,像故意裝出來的,像台壞掉的錄音機。

    "沙——沙——"

    拖鞋聲到了床邊,停在了他的頭頂上方。

    小兵慢慢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月光下,他看見一只粉色的拖鞋懸在半空中,就在上鋪的床沿邊,鞋尖朝下,正對著他的臉。鞋面上的塑料粉花輕輕晃動,像在點頭打招呼。拖鞋的絨面上沾著點黑糊糊的東西,像泥土,又像別的什麼。

    而另一只拖鞋,還在床邊的地板上歪著,沒動過。

    "啊!"小兵尖叫一聲,猛地掀開被子,連滾帶爬地沖出里屋,膝蓋磕在床腿上,"咚"的一聲,疼得他眼淚直流。他顧不上疼,手腳並用地往外爬,後背撞在門框上," 當"一聲,震得牆上的獎狀都掉了。

    外屋的燈繩就在門邊,是根藍色的布條,小兵摸索著拽了一下,"啪"的一聲,昏黃的燈泡亮了,燈絲"嗡嗡"地響,照亮了空蕩蕩的外屋——桌子上還放著沒洗的兩只碗,一只里剩著點面條湯,一只空著;地上有他白天掉的橡皮,還有那只鐵皮青蛙,側躺在地上,好像被人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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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和睡前一樣,除了......

    除了外屋的牆角,站著個小小的影子,背對著他,穿著件黃色的小背心,後背的卡通老虎已經看不清了,沾著塊深色的印子,像塊沒干的血。影子手里好像攥著什麼東西,亮晶晶的,在昏黃的燈光下閃了一下。

    那影子慢慢轉過身。

    小兵看清了,是壯壯。他的額頭上有個洞,邊緣不整齊,像被鈍器砸過,血從洞里慢慢滲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淌,流到眼楮里,把白色的眼仁染成了紅的,像兩顆泡在血里的玻璃珠。他的嘴微微張著,露出兩顆沒長齊的門牙,牙上沾著黑糊糊的東西,像泥土。

    壯壯手里攥著顆藍玻璃彈珠,血順著彈珠往下滴,滴在地上,匯成一小灘,像朵開敗的紅玫瑰。而他的腳上,趿著一只粉色的拖鞋——正是小雅那雙里的一只,鞋面上的塑料粉花歪到了一邊。他的另一只腳光著,腳趾縫里還嵌著碎磚渣和泥土,沾著暗紅色的血,每動一下,地上就留下個帶血的腳印。

    "我的彈珠......"壯壯的聲音像被水泡過,黏糊糊的,帶著股土腥味,"你看見我的彈珠了嗎?"

    小兵嚇得渾身發軟,像被抽走了骨頭,連喊都喊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壯壯朝他走過來。壯壯光著的那只腳踩在地上,沒聲音,像踩在棉花上;趿著粉拖鞋的那只腳,發出"沙——沙——"的聲,絨面的鞋底蹭著水泥地,留下道濕漉漉的痕跡,泛著黑。

    壯壯離得越來越近,小兵能聞到他身上的味,是土腥味混著血腥味,還有點腐爛的甜膩氣,像夏天放在牆角爛掉的西瓜。他額頭上的血還在流,滴在黃色的小背心上,暈開一朵又一朵小紅花。

    "我找了好久......"壯壯的紅眼楮盯著小兵,突然咧開嘴笑了,露出的牙上沾著血,"他們都不幫我找......"

    小兵的後背緊緊抵著門板,冰冷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點。他想喊姐姐,可嗓子像被堵住了,只能發出"  "的氣音。

    就在這時,里屋傳來小雅的尖叫︰"小兵!"

    小兵猛地回頭,看見小雅從里屋沖出來,頭發亂糟糟的像堆草,眼楮瞪得溜圓,瞳孔里全是恐懼,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她的睡衣扣子扣錯了,露出半截鎖骨,光著腳,腳趾蜷縮著,緊緊地抓著門框,指節都白了。

    "你......你是誰?"小雅的聲音劈了叉,像被撕裂的布。

    壯壯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看向小雅。他的紅眼楮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光,像兩盞鬼火。他盯著小雅的腳看了幾秒,突然咧開嘴笑了,露出更多沾著血的牙︰"你的鞋......好軟......"

    小雅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腳——她還穿著睡衣,光著腳,腳底板沾著點灰塵,根本沒穿拖鞋。

    "我的拖鞋!"小雅突然反應過來,尖叫著沖回里屋,小兵也連滾帶爬地跟了過去。

    里屋的床邊,只剩下一只粉色的拖鞋,孤零零地歪在地上,鞋尖對著門口,像在目送什麼人離開。另一只,不見了。

    小雅癱坐在床上,雙手抱著膝蓋,渾身抖得像篩糠,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睡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他穿了......他穿了我的鞋......"她喃喃地說,聲音小得像蚊子哼,"我听見他在床邊走......我不敢出聲......"

    小兵這才知道,姐姐根本沒睡著,她也听見了拖鞋聲,只是嚇得不敢動。

    那天晚上,姐弟倆沒敢再睡,開著外屋的燈,背靠背坐在椅子上,手里各攥著一把剪刀——是他媽平時做針線活的,鈍得很,可握著能稍微安心點。他們就那麼坐著,听著窗外的風聲,听著老槐樹的枝椏掃玻璃的"嘩啦"聲,直到天快亮時,听見樓下傳來壯壯媽的哭聲,喊著壯壯的名字,淒厲得像刀子割心,才敢稍微松口氣。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院里的清潔工發現老槐樹下的新土堆上,放著一只粉色的絨面拖鞋。鞋面上的塑料粉花掉了,絨面沾著黑糊糊的泥土和幾根褐色的頭發,像極了壯壯頭上的。拖鞋旁邊,擺著顆藍玻璃彈珠,珠子上的血已經干了,變成了深褐色。

    清潔工嚇得差點把掃帚扔了,趕緊喊來壯壯爸媽。壯壯媽看見拖鞋,突然就不哭了,盯著拖鞋看了半天,說︰"是這鞋......昨晚他回來過......"

    小雅沒敢再要那雙拖鞋,當天就用黑色塑料袋裹了三層,扔進了院外很遠的垃圾桶,扔的時候還在袋子上踩了好幾腳,嘴里念叨著︰"別跟著我......別跟著我......"

    但從那以後,每個陰雨天的夜里,小兵總還能听見"沙——沙——"的拖鞋聲,從里屋傳來,輕得像羽毛,卻又清晰得像在耳邊。好像有個穿黃色小背心的小孩,趿著只粉色的拖鞋,在床邊慢慢走,一邊走一邊問︰"我的彈珠......你看見我的彈珠了嗎?"

    有時,那聲音還會停在門口,像是在等什麼。小兵偷偷從門縫往外看,總能看見外屋的牆角有個小小的影子,手里攥著顆亮晶晶的東西,在黑暗里閃一下,又閃一下。

    小雅再也沒買過粉色的拖鞋,甚至連粉色的東西都很少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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