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連綿,數日不絕。渾濁的漢水在瓢潑大雨中暴漲,渾濁的浪濤凶猛地拍打著低窪的河岸,吞噬著一切。天地間一片昏黃泥濘。
于禁率領的七軍精銳,連營十余里,駐扎在樊城以北地勢相對低緩的罾口川、鏖戰崗一帶。連綿的雨水浸泡著營壘,泥漿沒過腳踝,士兵們蜷縮在濕透的營帳里,怨聲載道。戰馬煩躁地嘶鳴,輜重車輛深陷泥潭。一股壓抑而不安的氣氛籠罩著整個營地。
中軍大帳內,氣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凍結。雨水順著帳布的縫隙滲入,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于禁端坐主位,臉色鐵青,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戎馬半生,深知扎營于低窪之地乃兵家大忌,然而前有關羽軍咄咄逼人的壓力,後有曹仁一日數催的求援文書,加上這突如其來的連綿秋雨,將他牢牢釘死在了這片泥濘之中。更讓他心頭沉重的是斥候接連帶回的消息︰關羽軍主力營寨,皆扎于地勢高亢之處,井然有序。
“將軍,”樂進按劍立于一旁,他身材魁梧,面如重棗,虯髯戟張,聲音洪亮如鐘,“連日大雨,漢水暴漲,我軍營盤低窪,恐非久留之地!末將觀關羽軍動向,似有異動,其營寨皆在高處,莫非……?”
“住口!”于禁煩躁地打斷他,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關羽匹夫,不過依仗地利!我軍奉王命而來,解樊城之圍乃當務之急!豈能因區區風雨便畏縮不前?待雨勢稍歇,本將自當揮軍擊之!汝只管約束本部,整備戰具!”
樂進張了張嘴,看著于禁焦灼而固執的神情,終究是把話咽了回去,抱拳悶聲道︰“諾!”只是那握劍的手背上,青筋微微賁起。
就在此時,帳簾猛地被掀開,一名斥候渾身濕透,泥漿裹滿半身,踉蹌撲入,聲音嘶啞而驚恐︰“報——將軍!大事不好!上游!上游發現大量蜀軍!他們……他們在掘堤!!”
“什麼?!”于禁如遭雷擊,霍然站起,帶翻了身後的憑幾,“何處掘堤?說清楚!”
“是……是關羽之子關平!率數千精兵,攜帶大量鍤、鎬等物,正在樊城西北十余里處,掘開漢水舊河堤!水……水勢已經控制不住了!”斥侯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語,一聲沉悶得如同大地呻吟般的巨響,隱隱從西北方向傳來,穿透了密集的雨幕!緊接著,是如同萬馬奔騰、山崩地裂般的恐怖轟鳴!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快!傳令!全軍拔營!向高地撤!快——!”于禁的臉瞬間慘白如紙,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變調。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渾濁的、裹挾著死亡氣息的滔天巨浪,如同掙脫了鎖鏈的洪荒巨獸,以摧毀一切的氣勢,從西北方向咆哮著奔騰而來!渾濁的浪頭高達數丈,瞬間吞噬了低矮的灌木、樹木,然後狠狠地撞進了罾口川、鏖戰崗連片的曹軍營壘!
帳如同紙糊的玩具被輕易撕裂、卷走。木質的寨牆、望樓在洪水的沖擊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轟然倒塌。輜重車輛、糧草堆瞬間消失無蹤。驚恐的士兵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被渾濁的巨浪吞沒,只有無數絕望揮舞的手臂在浪花中一閃即逝。戰馬悲鳴著被沖倒,在水中徒勞地掙扎。
樂進目眥欲裂,狂吼著試圖組織抵抗,但人力在天地之威面前顯得如此渺小。洪水如牆推進,他身邊的親兵瞬間被卷走大半。他奮力抓住一匹無主戰馬的韁繩,那馬匹在洪水中奮力掙扎,載著他向稍高的坡地沖去。混亂中,他看到于禁被幾名親兵架著,在齊胸深的水中狼狽掙扎,頭盔早已不知去向,臉上只剩下極致的恐懼和茫然。
“天亡我也!”樂進悲憤的怒吼被淹沒在洪水的咆哮和無數絕望的哭喊聲中。
渾濁的洪水肆意汪洋,七軍精銳,三萬余人,連同他們的統帥于禁,如同螻蟻般在滔天濁浪中沉浮、掙扎、覆滅。只有極少數反應敏捷、身處稍高位置的士兵得以幸免,驚魂未定地趴伏在僅存的幾處高地或樹干上,望著腳下無邊無際的、漂浮著尸體和軍械殘骸的死亡水域,瑟瑟發抖。
漢水北岸,地勢高亢的蜀軍大營。
關羽身披重甲,按劍立于臨時搭建的了望高台之上。徐庶、關平、廖化、馬良等人肅立其後。狂風卷起他墨綠色的戰袍,獵獵作響。雨水順著他剛毅的臉頰流下,他卻渾然不覺,那雙沉靜如古井的鳳目,穿透密集的雨簾和滔天的洪水,死死鎖定著對岸那片澤國中如同孤島般搖搖欲墜的樊城。
城牆上,“曹”字大旗在風雨中劇烈地抖動著,顯得那麼脆弱。
“天時、地利、人和……”關羽低沉的聲音響起,蓋過了風雨聲和遠方洪水的轟鳴,“今日,皆在我手。”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向那片死亡水域中零星掙扎的曹兵,以及孤城樊城。
“傳令︰各船隊,出擊!降者不殺!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漢水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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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天的洪水已然退去,留下的是滿目瘡痍的泥濘澤國。渾濁的水窪里浸泡著折斷的兵器、散落的旗幟、傾覆的車輛,以及無數腫脹發白的尸體。濃烈的血腥和淤泥腐敗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中,令人窒息。
關羽獨立于漢水北岸一處高坡之上。雨水早已停歇,深秋的陽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縫隙,投射下幾道慘白的光柱,落在他玄色的鎧甲和墨綠色的戰袍上,也照亮了眼前這片死亡的世界。身後,是肅立如林的蜀漢將士,刀槍如林,旌旗蔽空。無數雙眼楮,帶著敬畏、狂熱與期待,聚焦于那道淵𦨴岳峙的背影。
徐庶、關平、廖化、馬良,侍立左右。徐庶的臉色因連日操勞而略顯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關平甲冑上濺滿泥點血污,年輕的臉上刻著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和疲憊後的亢奮。廖化沉默如鐵石,唯有握刀的手背青筋暴露。馬良則快速記錄著什麼,筆尖在簡牘上沙沙作響。
遠處,樊城如同一座巨大的、絕望的孤島,矗立在尚未完全退盡的洪水與泥沼之中。城牆上的“曹”字大旗,在蕭瑟的秋風中無力地垂落著,再不復往日的張揚。城頭人影稀疏,透著一種死寂的疲憊。
“父親,”關平上前一步,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顫,“于禁七軍,全軍覆沒!于禁本人已被我軍俘獲!樂進……力戰不屈,已壯烈殉國!其尸身……”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關羽沉靜無波的側臉,“已收斂,待父親示下。”
關羽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掃過坡下泥濘中堆積如山的曹軍俘虜,他們衣衫襤褸,面如死灰,瑟縮在蜀軍冰冷的刀鋒之下。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高坡之下,幾名士兵小心抬著的、用白布覆蓋的擔架上。
他邁步,走下高坡。沉重的戰靴踏在泥濘中,發出噗噗的聲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在場所有人的心上。他走到擔架前,士兵們敬畏地退開。
關羽俯身,伸出覆著鐵甲的手,輕輕掀開了白布一角。露出了樂進那張剛毅不屈、沾滿血污的臉龐。那雙曾經桀驁不馴的眼楮,此刻緊閉著。
關羽沉默地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風卷起他長髯的末梢。片刻,他直起身,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傳遍四野︰
“樂文謙,真烈士也。以禮厚葬。”
“諾!”身旁的軍士肅然領命。
關羽的目光再次投向樊城。那孤城在慘淡的秋陽下,仿佛在瑟瑟發抖。
“傳令曹仁。”關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金鐵交鳴,穿透了死寂的戰場,“開城納降,可保滿城性命。若執迷不悟……”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九天龍吟,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磅礡氣勢,“待吾破城之日,玉石俱焚!片甲不留!”
“玉石俱焚!片甲不留!”坡上坡下,數萬荊州將士齊聲怒吼,聲浪如同狂暴的颶風,席卷過漢水兩岸的尸山血海,猛烈地撞擊在樊城搖搖欲墜的城牆上!整個天地似乎都在這震耳欲聾的怒吼中顫抖!
關羽不再看那孤城,他轉過身,面向東方初升的朝陽——那光正艱難地刺破陰雲。金色的光芒落在他霜染的兩鬢和沉靜如萬古寒潭的鳳目之中。
漢水湯湯,在他腳下奔流向東,濁浪翻滾,仿佛沖刷著舊日的河山,又似在為新生的秩序引吭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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