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的東暖閣,炭火旺盛,卻驅不散深秋的寒意。
葉展顏方才伸手想打開殿門,太後武懿忽然想起一事急聲呼喚。
“等等,你且回來!”
听到這話,葉展顏連忙轉身岔著腿、邁著外八字走回。
看到他如此狼狽、滑稽模樣,武懿當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看來自己剛才的“驚天一抓”很有成果嘛!
想到這里,她心頭的怨氣也消散了大半。
隨即,武懿轉身坐回鳳榻上,眼中開始閃爍起異樣光芒。
那是一種在絕境中淬煉出的、冰與火交織的堅韌。
葉展顏走近後伏在地上,額頭輕觸冰涼的金磚。
他能聞到磚縫里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檀香氣息,與空氣中彌漫的壓抑感混合在一起。
“敢問娘娘,您還有什麼囑咐?”
“抬起頭來。”
武懿的聲音清冷,帶著一絲疲憊,卻有著冷冽的威嚴。
葉展顏應聲抬頭,目光謙卑地落在對方裙擺的雲紋上,不敢直視。
剛才那一下太疼,現在他是真不敢招惹這娘們。
“只顧跟你生氣,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武懿緩緩開口,表情愈發嚴肅起來。
“現在秦王已倒,依你看,眼下當務之急為何?”
葉展顏心知這是考較,當然也是個機會。
是個重新討好對方、重得盛寵的機會!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平穩而清晰。
“回太後,秦王雖擒,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當下之局,猶如弈棋,擒獲一子雖可喜。”
“但若不能趁勢席卷全局,則對方仍有翻盤之機。”
“奴才以為,當務之急,在于四字……趁熱打鐵。”
“哦?”
武懿眉梢微挑,似乎來了興趣。
“如何個打法?你細細說來。”
葉展顏的腰板微微挺直,語速加快。
他目光中透出智者特有的銳利。
“太後明鑒。如今朝廷兵馬,派系林立,單這京城內外,便有四股勢力盤根錯節。”
“其一,是名義上效忠陛下、實則態度曖昧的保皇黨。”
“其二,是依附太後您,但根基尚淺的咱們的人。”
“其三,是宰相周淮安那老狐狸掌控的勢力。”
“其四,便是剛剛群龍無首的秦王余黨。”
他頓了頓,觀察著太後的反應,見她並無不耐才繼續道。
“秦王倒台,其麾下數萬精銳,此刻正人心惶惶,猶如無主孤魂。”
“若不及早收編,必被保皇黨或宰相黨蠶食,甚至可能鋌而走險,再生禍亂。”
“此乃第一步,須以最快速度,派得力干將前往安撫、整編,將其徹底化為太後您的臂助。”
“手段不妨恩威並施,許以高官厚祿,但核心將領必須撤換為我們的人。”
武懿聞言微微頷首回應道。
“此事哀家已有考量。”
“但另外兩黨,尤其是周淮安,豈會坐視?”
“這正是奴才要說的第二步!”
葉展顏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狠厲。
“我們不能等他們反應,必須主動出擊!”
“今日在朝堂之上,想借構陷奴才,從而拉您下馬的人何其多也!”
“既然事實已清、大局已定,我們何不借此東風,擴大戰果?”
“可借用‘誣蔑太後、意圖不軌’之名,大力清洗保皇黨和宰相黨在軍中的高級將領!”
“他們或許與此案無直接關聯,但此時局勢混亂,正是排除異己的良機。”
“剪除他們的羽翼,便是削弱他們未來的反抗能力。”
他看向武懿,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而最優先、最需解決的,便是那位徘徊在潼關附近的鎮北將軍,馮遠征!”
“馮遠征?”
武懿緊鎖眉頭繼續沉吟道。
“他可是先帝留下的老將,素有威名,執掌北疆精銳多年。他……似乎是保皇黨?”
“正是!”
葉展顏斬釘截鐵,語氣非常堅定。
“馮遠征向來以‘純臣’自居,只認皇帝玉璽。”
“如今陛下年幼,他雖未公開反對太後,但其態度曖昧,擁兵自重,便是最大的隱患!”
“他現被困潼關附近,距京城不過數日路程,其動向,直接關乎京畿安危。”
“此人,絕不可留任原職!”
武懿听後輕輕點頭附和說道。
“你的話倒是有理……只是強行撤換,恐激起兵變。”
“那你可有良策?”
“明升暗降!”
葉展顏早已成竹在胸回道。
“娘娘可下旨,升馮遠征為兵部尚書,召其入京任職。”
“兵部尚書位高權重,看似重用,實則是剝奪了他的兵權。”
“一旦他離開軍營,入了京城,便是蛟龍離水,猛虎入籠,再無威脅。”
听到這話,武懿眼中精光一閃道。
“那鎮北將軍一職……”
“可由幽州軍的韓信澤接任!”
葉展顏立刻接道,面上含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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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將軍是最早投效太後,對您忠心耿耿!”
“且他常年駐守幽州,熟悉北疆軍務,由其接掌北疆軍,名正言順,可迅速穩定局勢,制約北疆諸軍。”
“此乃一舉兩得!”
听到“效忠”二字,武懿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效忠?
在利益面前,那些人的效忠能有什麼保障?
不過,韓信澤確實是目前可用且相對可靠的人選。
葉展顏見太後意動,連忙趁熱打鐵,提出了更為深遠的謀劃。
“娘娘,以上皆是治標之策。”
“若要長治久安,還需從根本上著手。”
“臣提議兩件事︰第一,盡快在京城西苑擇地,建設‘將校眷屬聚居區’,令各地統兵將領的家眷遷入,由國家供養,以示恩寵。”
“第二,開辦‘功臣子弟學堂’,召集群臣及將領家中適齡子弟入學,由大儒教導,習文練武,實則為……”
他停頓了一下,緩緩吐出兩個字。
“……質子。”
暖閣內霎時間靜得可怕。連燭火的 啪聲都清晰可聞。
質子!
這兩個字如同冰錐,刺破了所有溫情的面紗,將權力斗爭最殘酷、最本質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現出來。
這個策略,早些時候葉展顏曾經提過一次。
只是朝廷需要處置的事務實在太多。
所以,武懿一直以來都沒顧得上這事。
不過仔細想想,將家眷置于京城,名為恩養,實為人質,以此牽制手握兵權的將領,這是自古以來的帝王術,陰損,卻有效。
所以,武懿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鳳榻的扶手,良久後才緩緩道。
“此舉……恐寒了將士之心。”
葉展顏深深叩首反駁。
“娘娘!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
“此刻若不施以強硬手段,待他日禍起蕭牆,悔之晚矣!”
“此舉看似酷烈,實則是對忠臣良將的保全!”
“他們的家眷在京中享福,子弟受教于天子腳下,更能彰顯太後恩德,斷絕其不該有的念想。”
“如此可使其能安心為朝廷效力,免遭奸人挑唆,鑄成大錯。”
“此乃‘安定社稷’之基石!”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望向武懿。
然後拋出了最後的、也是最具煽動性的建議。
“娘娘,眼下我們手握大義名分!”
“便是‘祖宗成法’、‘維護幼主’、‘安定社稷’!”
“秦王先謀逆叛亂,後誣蔑太後清白,皆是證據確鑿。”
“我們正該高舉此旗,以雷霆萬鈞之勢,肅清朝堂之上秦王一派的所有余孽!”
“同時,對那些首鼠兩端、不肯效忠太後您的大臣,重拳出擊!”
“讓滿朝文武都知道,順太後者昌,逆太後者亡!”
“唯有如此,才能在這風雨飄搖之際,樹立起太後您不可動搖的權威,確保大周江山永固!”
一番長篇大論,葉展顏額角已見細汗。
他將自己的野心、狠辣與才智,毫無保留地獻于御前。
這是一場豪賭,賭太後需要他這把鋒利的刀,也需要他這條看似絕情的計策。
只是他的話說完,暖閣內便再次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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