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山谷內,八路軍陣地內,
李雲龍一腳踩在炸翻的卡車骨架上,手里掂著一把剛繳獲的佐官指揮刀。
他朝刀身哈了口氣,用袖子來回蹭了蹭,咧著大嘴沖丁偉嚷嚷︰
“這刀挺順手,歸我了!”
不遠處,孔捷正跟丁偉為了一個炮隊鏡吵得臉紅脖子粗。旁邊的戰士們壓根沒理他們,只顧著把一箱箱彈藥碼起來,堆得跟麥垛一樣高。
一名偵察兵從東邊山梁上連滾帶爬地沖下來,臉色煞白。
“團長!東邊的鬼子沒跑!”
他一口氣沒喘勻,手還抖著。
“鐵絲網都拉起來了,還在挖工事,電台嗡嗡地響,不停地往天上打旗子!”
偵察兵手里還攥著幾樣東西,是從一輛廢車里翻出來的︰一塊白底紅圈的航空識別布,還有幾罐黃澄澄的煙餅。
幾個人腦袋湊在臨時指揮部的地圖上。
賈栩拿著鉛筆,在東邊谷口外圍畫了個圈,標出了第七聯隊剛修好的工事線。
李雲龍一巴掌拍在地圖上,桌子嗡地一聲。
“他娘的!阪本那小子真想在這兒安家?”
孔捷的眉頭擰死了。
“這顆釘子不拔掉,咱們誰也出不去。”
丁偉跟著敲了敲桌子︰
“他們背靠山脊,正面是開闊地,硬沖就是給人家當靶子。”
李雲龍抓起帽子就想往外走,肩膀卻被按住了。
賈栩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就盯著地圖上的東口。
“別急,讓人家把工事修完。”
李雲龍瞪圓了眼,扭頭瞅著賈栩︰
“參謀長,你發燒說胡話了?”
賈栩沒理他,朝通訊兵擺擺手,後者立馬遞過來一架繳獲的偵察望遠鏡。
望遠鏡里,東口外面的景象一清二楚。
第七聯隊的士兵正按著操典,一板一眼地架設機槍,立鐵絲網,挖帶頂蓋的壕溝。
在他們陣地後方,卡車旁的油桶和彈藥箱碼得整整齊齊。
地上鋪著一大塊白底紅圈的航空識別布,幾個黃色煙餅就擺在布的角上。
這架勢,明擺著是在等飛機。
賈栩放下望遠鏡,語氣里听不出什麼波瀾。
“上月良夫的原話,是讓阪本在外線待命策應。他現在抗命死守,就說明他‘確認’咱們的主力全在這兒。”
賈栩用鉛筆頭敲了敲地圖。
“上月那老狐狸最怕的就是摸不著底。阪本給他送去一顆定心丸,他會更信‘主力被關在谷里’這個判斷。工事修得越像樣,航標布得越規矩,上月就越不會改主意。”
趙剛壓著嗓子提醒︰“動靜這麼大,容易把鬼子的飛機招來。”
賈栩點了下頭︰“就等飛機來。”
他拿起鉛筆,在第七聯隊陣地右後方,繞過一段峭壁,畫了一條虛線。
“拔釘子,不用錘子硬砸,得用火鉗——先把釘子燒紅了再說。”
賈栩的腦子里,那個聲音飛快地盤算著。
“火鉗”方案,夠毒,但成功率剛過五成,傷亡估算也不小,差不多得五個換一個。
賈栩在腦中掃過能用的東西,幾個簡易的定時引信,還有一份煙餅的方子。
剩下的,全靠戰利品和地形。
一件件“新玩具”被戰士們從車堆里抬了出來,擺在地上。
繳獲的白底紅圈航空識別布、十幾罐黃色煙餅、幾塊能反光的鏡子。
半滿的汽油桶和戰士們剛做好的燃燒罐。
兩門九七式迫擊炮和好幾具擲彈筒。
幾捆綁著地瓜面炸藥包的定時起爆器。
還有一部完好的電台跟備用天線。
任務很快分派了下去。
孔捷負責正面佯攻,他手里的迫擊炮和機槍都打打停停,不求打死人,只為把鬼子攪得心煩。
狙擊手的槍口就鎖著阪本陣地里的電台兵和天線,只要鬼子敢立起來,就一槍打斷,逼他們一遍遍呼叫空中支援。
側後方的滲透,由獵戶帶路。他領著三個隊,從峭壁上一條羊腸小道摸到第七聯隊的屁股後面去。
一隊負責把加了定時引信的燃燒罐埋到鬼子油桶和彈藥堆邊上;
另一隊沿著山脊找個合適的山窪,準備放假的航標;
最後一隊的目標是鬼子的無線電中繼車,任務是割斷饋線,毀掉備用電瓶。
王承柱則帶著人,把兩門九二式步兵炮拆開,扛著零件也悄悄搬上半山腰的新炮位,隨時準備接應。
這火力布置下來,就是一把大鉗子。正面火力只壓制,不打穿。
等鬼子後院起火,飛機扔錯炸彈,陣腳大亂時,再用交叉火力猛地一夾,把敵人的隊形徹底夾斷。
獵戶反復交代,那條小路不結實。
戰士們只好把油桶里的汽油分裝,用滑輪和麻繩一段段往上吊。
天黑之後再動,還得避開幾處容易塌方的碎石帶。
趙剛負責安置附近的百姓和安排傷員後送的路線。
他還帶人去山里開出一條隔離帶,免得風向變了引發山火。
他板著臉沖賈栩撂下一句︰“計要毒,但底線不能丟。”
賈栩回他︰“風向咱們看三次再動手,你來盯最後一次。”
李雲龍在機槍陣地上望著東邊,急得直跺腳︰
“參謀長,我這手癢得難受。”
步話機里傳來賈栩的話︰
“團長,等飛機。他們自己請來的,咱們就不客氣了。”
李雲龍嘴里罵罵咧咧,最後還是擰著脖子把火氣壓了下去。
“成,听你的。到時候別攔著老子上去拔釘子。”
日軍第七聯隊指揮所前,阪本龍一正用經緯儀測量射擊角度。
他命令後勤,把油桶和彈藥都堆在背風的山坡下。
“所有標識,全按教範來——白底紅圈必須展平,黃色煙幕隨時待命。”
副官遲疑地問︰“聯隊長閣下,要是敵人偽造咱們的標識?”
阪本哼了一聲︰“支援機群最終以我聯隊旗與信號為準。況且,我們背靠山脊,後方絕對安全。”
這時候,在上月良夫的指揮帳篷里,第四聯隊依舊聯系不上。
他剛接到阪本發來的“就地堅守、吸引八路主力”的電文。
上月沉吟片刻,在命令書上落筆︰
“命令,周邊兵力向黑雲山谷西北高地集結,明晨發動反撲。”
他自認這步棋穩如泰山。
黃昏時分,風向轉為東南偏南。
獵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抬頭看了看雲腳︰“今夜風順。”
三個滲透小隊滑進了崖壁的陰影里。
負重的戰士把汽油罐分三處埋好,擲彈筒手試著投了兩發沒裝藥的空殼彈,默記下落點。
破襲小隊剪斷了中繼車的備用饋線,把一個定時起爆器塞了進去。
正面陣地上,孔捷的迫擊炮“咚”地打了兩發半裝藥的炮彈,落在鬼子工事前面,驚得里面一陣騷動。
機槍手按著命令,火線在鬼子陣地前來回掃,逼著探出頭的鬼子縮回去。
阪本被迫再次立起天線,鋪好識別布,朝著天空揮舞信號旗,一遍遍呼叫空中支援。
負責偽造航標的那一隊已經繞到了阪本陣地後方兩里地的一個山窪里。
他們鋪開繳獲的白底紅圈識別布,點燃了黃色的煙餅。鏡面反光板對著天邊最後一抹亮光晃動,反光和煙色啥都不缺。
獵戶盯著旗煙飄動的方向,壓低了嗓門︰“風正。”
王承柱在半山腰的炮位上,對著話筒小聲報告︰“二門九二式就位,火障彈備好。風向南偏一,不急,等第一聲嗡鳴。”
丁偉在東口另一側,也布置好了幾個誘導火點,隨時準備點起“第二團煙”,把鬼子飛行員的視線攪成一鍋粥。
李雲龍端著望遠鏡,話從齒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參謀長,你這手段,真他娘的黑。”
賈栩盯著地圖上的風向旗,臉上泛起冷笑。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現在,這頭豬——終于要把神隊友給賣了。”
天,一點點黑透了。
遠處天邊,隱約傳來發動機的動靜。
阪本親自舉起聯隊旗,用力揮舞。他陣地上空的黃色煙霧,也慢慢鋪開。
也就在這時,他身後兩里外的山窪里,升起了同樣的煙色,鋪開了同樣的識別布。
趙剛把干得冒煙的嗓子壓得更低︰“各組注意,防火線開挖到位。滲透隊注意安全撤回。”
賈栩拿起步話機,話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各部短停——等飛機進場,听我口令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