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團的臨時指揮部里,油燈的光芒被喧鬧的人聲擠壓得搖搖欲墜。
“都給老子滿上!”李雲龍一只腳踩在板凳上,懷里抱著一壇沒開封的地瓜燒,臉膛喝得通紅,
“今天誰要是敢不喝倒下,就是瞧不起我李雲龍!瞧不起咱們全殲黑島聯隊的功勞!”
窯洞里擠滿了營級以上的干部,張大彪、孫德勝等人高聲叫好,空氣里滿是濃烈的酒氣和打了勝仗的快活。
趙剛的臉上也帶著少見的喜色,他端著一碗酒,雖然沒像李雲龍那樣咋咋呼呼,但眉眼間的笑意卻藏不住。
“老李,這次確實打得漂亮,孫連長和騎兵連是頭功!”趙剛舉起碗。
“政委這話我愛听!”孫德勝咧著大嘴,一口干了碗里的酒,
“不過要說頭功,還得是參謀長!沒有參謀長的‘狼牙蹄’和‘斷頭飯’,
我孫德勝的腦袋,這會兒估計都讓黑島森田那龜兒子當夜壺了!”
眾人哄堂大笑。
李雲龍把酒壇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環視一圈,扯著嗓子喊︰
“都听見了沒有?咱老賈,那就是文曲星下凡!
有他在,小鬼子來多少咱們滅多少!
以後誰見了參謀長,都得給老子客客氣氣的,比見了我還客氣!誰敢給他甩臉子,老子扒了他的皮!”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角落。
賈栩獨自坐在一張小桌旁,面前沒有酒碗,只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粗茶。
他對周圍的喧囂充耳不聞,只是平靜地吹了吹茶水的熱氣,然後小口地呷著。
那份從容,與整個窯洞的狂熱氣氛格格不入。
李雲龍見狀,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奪過賈栩的茶杯。
“老賈,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喝這玩意兒養魚呢?來!是爺們兒就干了這碗!”
說著,他不知從哪摸出一個大碗,倒滿了酒,硬塞到賈栩手里。
賈栩看著碗里渾濁的酒液,沒有拒絕,也沒有立刻就喝。
放下茶杯,賈栩站起身,離開了喧鬧的指揮部。
夜風帶著涼意,吹散了身上的酒氣。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腳步輕快地走向關押俘虜的後山窯洞。
看守窯洞的是一營的兩個戰士,見到參謀長過來,立刻挺直了腰桿。
“參謀長!”
“把‘蛀蟲’行動里抓來的那幾個偽軍,都帶出來。”賈栩的聲音很平淡。
“是!”
不一會兒,三個穿著破爛偽軍軍服、渾身發抖的俘虜被推搡了出來。
他們被反綁著雙手,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敢抬頭。
賈栩揮了揮手。
“你們去外面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
“是!”兩個戰士有些疑惑,但還是干脆地執行了命令。
空地上只剩下賈栩和那三個跪著的俘虜。
夜色很濃,只有遠處指揮部透出的燈光,在他們身上投下搖曳不定的影子。
賈栩沒有說話,只是繞著他們走了兩圈。
皮靴踩在碎石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像鼓點一樣敲在三個俘虜的心上。
“你們的太君,把你們賣了。”
賈栩終于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錐刺進三人的耳朵。
一個俘虜猛地抬頭,臉上滿是驚恐。
“長官……冤枉啊!我們……”
“黑島騎兵聯隊,華北方面軍的王牌,昨天在狼牙谷,全軍覆沒。
”賈栩打斷了他的話,語氣里沒有任何波瀾,
“一個活口都沒留下。你們覺得,你們比黑島聯隊更金貴?”
三個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淨。
賈栩蹲下身,看著最左邊那個年紀稍大的俘虜。
“你們在獨立團的內線,已經開始說話了。”
那個俘虜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頭埋得更低。
“我不知道……長官,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是嗎?”賈栩站起身,走到中間那個瘦高個面前,
“他剛才告訴我,你們三個人里,是你負責和內線直接聯系的。”
那個瘦高個猛地轉向左邊的同伴,眼楮瞪得像銅鈴。
“王八蛋!你胡說八道什麼!”
最左邊的俘虜也急了,掙扎著吼道︰
“我沒有!長官,你別听他放屁!是他!一直都是他跟上面的人接頭!”
賈栩看著他們狗咬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最後一個,也是最年輕的那個俘虜面前。
“現在,就看誰先開口,換條活路了。”
賈栩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機會只有一次,也只給一個人。你們的命,就看誰的嘴巴更快了。”
心理防線在巨大的恐懼和同伴的背叛下,瞬間崩塌。
那個最年輕的俘虜,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膝行到賈栩腳邊,涕泗橫流。
“長官!我說!我說!別听他們的,他們知道的都是皮毛!我知道根!我知道那個內線是誰!”
另外兩個俘虜的叫罵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死灰和絕望。
賈栩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說。”
“是朱子明!一營二連的排長朱子明!”年輕的俘虜為了搶功,語速快得像倒豆子。
“平安縣城的平田隊長親口說的,朱子明是他的人!我們偷運物資的時候,好幾次都是朱子明負責放的風!”
“他為什麼這麼做?”賈栩追問。
“他老娘!”俘虜像是想起了什麼關鍵信息,聲音都高了幾分,
“他老娘有很重的肺病,一直在咳嗽,得用城里一種很貴的藥才能吊著命!
朱子明是個大孝子,最是孝順!平田隊長就是抓住了這一點,用藥拿捏著他!他不敢不听話!”
朱子明。
孝順?
賈栩得到了確切的名字和動機,眼神瞬間變得冰冷。
那是一種看死物的眼神。
他不再理會地上那個還在磕頭求饒的俘虜,轉身走出了這片黑暗。
遠處,李雲龍醉醺醺的笑罵聲順著夜風傳來。
“……他娘的,再來一碗!誰不喝就是看不起老子……”
賈栩抬頭,看著天上那輪清冷的月亮。
月光灑在他的眼鏡片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一個針對人性弱點的毒計,已然在他的腦海中成型。
“孝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