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龍的笑聲,還在山坳里回蕩。
他把那份來自總部的嘉獎電報,像寶貝一樣拍了拍胸口的位置。
“老賈,看見沒,總部都給咱記首功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咱這步棋,走對了!”
趙剛臉上也帶著笑,他走到賈栩身邊,遞過去一個水壺。
“這次,多虧了你。”
賈栩接過水壺,沒有喝,只是看著遠處黑沉沉的山。
就在這時,一名通訊兵連滾帶爬地從山坡下沖了上來,臉上的喜色早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慌亂。
“團長!政委!”
通訊兵的聲音帶著顫音。
“出事了!”
李雲龍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一把揪住通訊兵的領子。
“出什麼事了?鬼子追上來了?”
“不……不是……”
通訊兵上氣不接下氣,從懷里掏出好幾份電報。
“是……是七七一團、七七三團,還有新二團……他們都在向旅部告狀!”
“說我們……說我們獨立團臨陣脫逃,擅自撤離防區,害得他們防線側翼整個都空了,壓力巨大!”
李雲龍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娘的,這幫家伙!”
趙剛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接過電報,快速地掃了一眼。
“滴滴滴……”
山坳里的另一部電台,突然發出了急促的鳴叫。
負責譯電的小戰士猛地站了起來,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剛剛抄錄下來的電文,額頭上瞬間布滿了汗珠。
他拿著那張薄薄的電報紙,走了幾步,差點摔倒。
“團……團長……”
小戰士的聲音干澀,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旅……旅長……加急電報……”
李雲龍一把奪過電報,還沒看清上面的字,光是看到譯電員那副見了鬼的樣子,心就沉了下去。
趙剛湊過來,兩人頭挨著頭,目光落在電報紙上。
洞里的幾個營長,也都下意識地圍了過來。
空氣仿佛凝固了。
電報的內容,由趙剛用一種沒有起伏的語調,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
“李雲龍!你他娘的膽子肥了是吧?誰給你的權力擅自脫離防區?!”
“老子讓你在東邊頂著,你帶著部隊跑得比兔子還快!你想干什麼?當逃兵嗎?!”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跑,整個晉西北的防線被你捅出多大的窟窿?!”
“我命令你,立刻報告你的位置!立刻!馬上!”
“掃蕩結束,老子要親自把你押到軍事法庭!扒了你的皮!”
念到最後,趙剛的聲音也有些發顫。
山洞里,死一般的安靜。
只有油燈的火苗,在“畢剝”作響。
幾個營長,包括剛才還興高采烈的張大彪,此刻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誰都听得出來,旅長這次是真的動了雷霆之怒。
“擅離職守”、“逃兵”、“軍事法庭”,這幾個詞,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趙剛拿著那張電報紙,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看向李雲龍,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次,玩得太大了。
大到已經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範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雲龍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雲龍沒有咆哮,沒有砸東西。
他听完電報,只是沉默著,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皺巴巴的煙卷,點上,狠狠吸了一口。
濃烈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臉。
他就那麼站著,一言不發。
山洞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過了許久,李雲龍才把只剩下一個煙屁股的煙卷扔在地上,用腳尖碾滅。
他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到了沙盤前,走到了賈栩的身邊。
賈栩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仿佛那封電報與他無關。
李雲龍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賈栩的肩膀。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後,李雲龍轉過身,對那個快要哭出來的譯電員說道。
“拿紙筆來。”
譯電員哆哆嗦嗦地遞上紙筆。
李雲龍接過筆,看了一眼旁邊臉色發白的趙剛,又掃了一眼那些惴惴不安的部下。
他拿起筆,沒有絲毫猶豫,在紙上唰唰地寫下了一行字。
寫完,他把筆一扔,將紙條遞給譯電員。
“就這麼回!”
譯電員顫抖著手接過紙條,低頭一看,整個人都僵住了。
趙剛也探過頭去。
紙條上,只有一行狂放不羈的字跡。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我部安好,勿念。”
“另,正執行一項足以扭轉戰局之特殊任務,任務完成後,要人要槍,悉听尊便!”
落款,李雲龍。
趙剛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看著李雲龍,看著那張在煙霧繚繞中顯得格外平靜的臉。
他明白了。
李雲龍這是把所有的責任,都一個人扛了下來。
他把整個獨立團,連同他自己的腦袋,全部押在了賈栩身上。
這是一場豪賭。
贏了,一戰封神。
輸了,萬劫不復。
譯電員拿著那張紙條,不敢發報。
“團……團長……這……這麼回……旅長會槍斃了你的……”
李雲龍眼楮一瞪。
“讓你發你就發!哪來那麼多廢話!”
“出了事,老子一個人擔著!跟你沒關系!”
譯電員一個激靈,再也不敢多說,轉身跑向電台。
很快,代表著獨立團命運的電碼,消失在夜空中。
山洞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但氣氛,已經完全不同。
李雲龍發完電報,轉身看著賈栩,沉默的臉上,
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燻得發黃的牙。
“老賈。”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透著一股天塌下來都不怕的豪氣。
“旅長那邊的雷,老子先給你頂住了。”
“現在,該輪到你那‘足以扭轉戰局的特殊任務’登場了吧?”
李雲龍走到賈栩面前,用只有兩個人能听到的聲音說。
“不然,咱倆可真得手拉手,去被服廠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