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綏軍三五八團的團部,設在一座青磚大院里。
院子掃得干淨,站崗的哨兵個個軍裝筆挺,腰間的武裝帶扎得整整齊齊。
李雲龍背著手,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腳下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趙剛跟在旁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神情有些嚴肅。
楚雲飛親自在門口迎接,他今天也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軍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雲龍兄,趙政委,一路辛苦。楚某已備下薄酒,專候二位大駕。”
李雲龍哈哈一笑,也不客氣,伸出手跟楚雲飛握了握。
“楚兄太客氣了。咱們都是軍人,沒那麼多講究。”
宴會廳里燈火通明,十幾張鋪著白布的圓桌上,擺滿了各式菜肴,雞鴨魚肉,一樣不缺。
三五八團的軍官們已經分席落座,他們看到楚雲飛領著兩個穿著土布軍裝的人進來,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李雲龍掃了一眼,徑直走到主桌坐下,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大塊燒雞,塞進嘴里。
“嗯,不錯,這手藝比咱獨立團的炊事班強多了。”
他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評價,嘴角的油光在燈下閃亮。
周圍的晉綏軍軍官們看著李雲龍這副吃相,臉上都露出些許古怪的神色。
趙剛有些尷尬,他在楚雲飛的示意下坐到了另一邊,端起酒杯。
“楚團長,我代表獨立團,敬你一杯。感謝貴部的盛情款待。”
楚雲飛笑著舉杯,跟趙剛踫了一下。
“趙政委客氣了。你我兩黨,如今是友軍,理應多走動,多親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李雲龍一個人就干掉了半只燒雞,喝了三大碗酒,吃得滿面紅光。
趙剛則一直在跟楚雲飛聊著當前的抗戰局勢,從華北戰場談到中原會戰,言談之間,引經據典,讓旁邊作陪的幾個晉綏軍軍官暗暗點頭。
楚雲飛放下酒杯,拍了拍手。
副官孫銘會意,轉身從後面捧上來一個長條形的紅木盒子。
盒子打開,里面鋪著紅色的綢布,一把保養得油光 亮的勃朗寧手槍靜靜地躺在里面。
槍身是純黑色的,握把是深棕色的木質,每一個零件都像是藝術品。
楚雲飛拿起手槍,用一塊絲綢擦了擦,動作輕柔,像是在撫摸情人的皮膚。
“雲龍兄,你看我這把槍如何?”
李雲龍放下手里的酒碗,打了個嗝,眯著眼楮看過去。
“槍是好槍。德國貨?”
“雲龍兄好眼力。”楚雲飛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此槍乃兄弟的心愛之物,陪我出生入死,槍下亡魂亦不在少數。”
他站起身,對著眾人朗聲說道。
“今日有幸與雲龍兄相聚,光喝酒吃肉,未免有些乏味。不如,兄弟我獻丑一番,為大家助助酒興,如何?”
“好!”
“團座威武!”
他手下的軍官們立刻大聲叫好,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眾人簇擁著楚雲飛,來到了宴會廳外的一片空地上。
空地盡頭,已經擺好了一排酒瓶子,充當靶子。
楚雲飛走到空地中央,也不瞄準,抬手就是一槍。
“砰!”
清脆的槍聲響起。
五十米外,最右邊的一個酒瓶應聲碎裂,玻璃碴子四下飛濺。
“好!”
叫好聲再次響起。
楚雲飛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他手腕一抖,連續扣動扳機。
“砰!砰!砰!”
槍聲連成一片,剩下的幾個酒瓶也接連被打得粉碎。
楚雲飛收起槍,吹了吹槍口的青煙,目光看向李雲龍。
“雲龍兄,該你了。”
孫銘端著另一把手槍,恭敬地遞到李雲龍面前。
李雲龍卻擺了擺手,沒有去接槍。
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洪亮,把周圍的喝彩聲都壓了下去。
“哈哈哈哈!”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雲龍身上。
楚雲飛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頭微微動了一下。
李雲龍笑夠了,他邁開步子,徑直走到楚雲飛面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砰砰”的悶響,讓在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兄好槍法!佩服,佩服!”
李雲龍的語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不過,打這些瓶瓶罐罐的死物,有什麼意思?槍是拿來殺敵的,不是在堂會里耍猴戲的!”
這話一出,楚雲飛身後的軍官們個個變了臉色,好幾個人都握住了腰間的槍柄。
李雲龍像是沒看見一樣,他又往前湊了一步,幾乎貼到了楚雲飛的臉上,音量又提高了幾分。
“要不這樣!楚兄,你這槍不是號稱天下第一嗎?”
他用手指著自己的心口窩。
“就對著兄弟我這兒,來一槍!”
“讓我也感受感受,這德國神槍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整個靶場,死一般地寂靜。
趙剛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他一個箭步沖上來,想去拉李雲龍。
“老李!你喝多了!”
楚雲飛握著槍的手,緊了緊。
他看著面前這個滿身酒氣,眼神卻無比清亮的八路軍團長,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雲龍兄,酒喝多了。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他的聲音,沉了下來。
李雲龍一把推開旁邊的趙剛,眼楮瞪得像銅鈴。
“怎麼?楚兄不敢?”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很遠。
“還是說,你這槍是銀樣 槍頭,中看不中用?”
“你要是怕了,就直說!我李雲龍不笑話你!大不了,以後見了面,我讓你三槍!”
“李雲龍!你休得無禮!”
楚雲飛身後,一個年輕的軍官終于忍不住,厲聲喝道。
趙剛急得滿頭是汗,再次上前打圓場。
“楚兄勿怪,我們團長他……他真的喝多了,說話沒個分寸!”
李雲龍根本不理會,他依舊死死地盯著楚雲飛,胸膛挺得更高了。
“楚雲飛!你到底敢不敢開這一槍?給個痛快話!你要是真能一槍把我李雲龍放倒,我算你是條漢子!”
楚雲飛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握著那把冰冷的勃朗寧手槍,感覺手心全是汗。
開槍?對著一個友軍的團長開槍?這事要是傳出去,他楚雲飛就完了。
不開槍?當著這麼多部下的面,
被一個“土八路”指著鼻子罵是“銀樣 槍頭”,他這個三五八團團長的臉,往哪兒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這兩位團長。
夜風吹過,靶場上空蕩蕩的,只有李雲龍那充滿挑釁的話語,還在來回飄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