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沉吟片刻，忽然抬頭看向郭靖，目光堅定︰“靖哥哥，不如讓我陪你同去。你我夫妻聯手，縱有萬難也能應對。”
郭靖聞言，毫不猶豫地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可。襄陽城需要你坐鎮。眼下蒙古大軍雖暫退，但隨時可能卷土重來。你智謀超群，又熟悉軍務，有你在，我才能安心離去。”
他握住黃蓉的手，目光深沉︰“蓉兒，守城重任非你莫屬。你若隨我而去，襄陽城萬一有失，你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黃蓉知丈夫心懷蒼生，性子又執拗，輕嘆一聲，憂心忡忡︰“你若執意要獨去，也需有萬全準備。我爹爹若能夠陪你同去，我方能稍許安心…只可惜他老人家行蹤飄忽，此刻也不知在何方雲游。”
郭靖心中已有決斷，為免群豪擔憂阻攔，他並未將此事聲張。
翌日清晨，天光漸明。
楊過在房中盤膝運功，周身氣息流轉如霧。
“楊大哥，你可起身了？”郭芙的聲音隔著院門傳來。
楊過開門，見郭芙身著淡粉衣裙，發間珠花隨動作輕顫，顯然是精心打扮過。
她將包袱往前一遞，眉眼彎彎︰“娘讓我送來的。說是上次你留在襄陽時，她請城里最好的裁縫給你做了幾身新衣，後來你沒來得及拿就走了。”
“師娘有心了，”楊過解開包袱，只見三件錦袍疊得齊整，一襲玄青，一襲月白，一襲黛藍，衣襟處皆用銀線繡著流雲暗紋。
郭芙抿嘴笑道︰"娘總說楊大哥長得太快，像春筍似的，特意囑咐裁衣時放長三寸呢。如今看來，竟是分毫不差。"
她目光掠過他肩線，"這般合身，倒像是比著現下的尺寸做的。"
楊過抬眼看向她，微微一笑道︰“芙妹不也長大了？如今已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郭芙聞言，忽然輕咳一聲，別過臉去，耳尖卻悄悄紅了。
她忙岔開話頭︰“對、對了！你可知道，一燈大師帶著武伯伯和大小武哥哥，已是半月前就往大理去了。”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娘說襄陽軍情緊急，需要聯合各方勢力。一燈大師在大理舊部眾多，此行是去召集人馬。”
楊過指尖拂過衣襟上的銀紋，心中微暖，面上卻不動聲色︰“武三通前輩也同去了？他的病...”
“說來也奇，”郭芙道，“經過一燈大師這些時日的治療，武伯伯神智清明了許多，雖偶爾恍惚，但已能認得人了。他說要親自去大理為襄陽盡一份力，也算是贖罪。”
楊過點頭，又問道︰“就他們幾人同行麼？”
郭芙忽然抿嘴一笑，“還有程英姐姐也去了。娘說程姐姐細心周到，武藝也好，路上有個照應。況且...”
她湊近些，低聲道，“娘私下跟我說，程姐姐聰慧機敏，讓她順道打听外公的下落再合適不過了。算來他們已走了半月，想必也該到大理地界了。”
楊過點頭，又問道︰“柯師公可也一同去了？”
郭芙抿嘴一笑︰“托你的福，柯師公解開復仇心結，再無牽掛，加上年事已高，回桃花島靜養去了。”
二人又閑談片刻，郭芙見時辰不早，才依依不舍告辭前往丐幫大會。
甦家莊內，丐幫眾弟子齊聚。
演武場上黑壓壓站滿了人，卻靜得只聞旗幟獵獵作響。
黃蓉立于高台，一襲青衫襯得神色格外莊重。她聲音清亮地傳遍全場︰“丐幫承蒙歷代幫主庇佑，今日我願效法先賢，讓位于賢能之士。”
話音落下，魯有腳穩步上台。
這位老長老面容敦厚，雙手結滿厚繭，雖無驚才絕艷之資，但數十年如一日為幫眾奔波勞碌，早已贏得全場敬重。
黃蓉將打狗棒鄭重交到他手中時，台下頓時響起震天歡呼。
洪七公在一旁撫須頷首，郭靖目光欣慰，郭芙站在父母身後，望著這莊嚴一幕不禁屏息。
大會過後，洪七公將郭靖夫婦拉到一旁僻靜處，臉上雖仍帶著慣常的嬉笑，眼中卻少有地流露出幾分認真。
他拿出酒葫蘆喝了口酒，含糊道︰“靖兒，蓉兒，昨日英雄大會上，過兒那小子力戰金輪法王，打得是真漂亮。不過…你們可注意到，他用的是全真教的正宗劍法，是黃老邪的玉簫劍法，偏偏沒使出一招半式咱們丐幫的功夫。”
他頓了頓，看向郭靖︰“靖兒，我听說，你傳了他降龍十八掌？黃丫頭，你呢？”
郭靖恭敬回道︰“是，師父。過兒他…悟性極高，弟子見他是可造之材，便擅自將掌法傳了給他，請師父責罰。”
黃蓉在一旁抿嘴一笑，接口道︰“七公，打狗棒法可是非丐幫幫主不傳的精髓，您老人家親自定的規矩，我們可不敢亂來。”
洪七公擺了擺手，嘆道︰“我不是怪你們。只是看著那小子用別家的功夫大放異彩，我這做師祖的，臉上是既有光，又有點不是味兒啊。”
他話鋒一轉，神色略顯凝重，“況且，那金輪法王的兵刃詭異，力道剛猛，單以掌法應對，終究是有些吃虧。”
他忽然問道︰“蓉兒，你如今是前幫主了，你來說句公道話，魯有腳和楊過，誰的天賦更高？”
黃蓉毫不猶豫答道︰“自然是過兒。魯長老勤能補拙，德行高潔，但論武學天賦，百個魯有腳也未必及得上一個過兒。”
“這就是了！”洪七公一拍大腿，“咱們江湖中人，若總是守著‘非親傳不教’、‘門戶之見大于天’的老規矩，師父教徒弟留一手，或者只因不是本幫嫡系，便寧可讓明珠蒙塵，也不傾囊相授。長此以往，一代不如一代，咱們漢人的武功豈不是越來越弱？等到外族鐵蹄真的踏來時，我們憑什麼去抵擋？靠那些失傳了一半的絕學嗎？”
他目光掃過郭靖和黃蓉，語氣深沉︰“擇材而授，擇賢而傳，讓真正的高手更強，才能讓我漢家武學發揚光大，不致被外人欺侮啊。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道理，我老叫花子也是近幾年才想明白嘍。”
郭靖與黃蓉聞言，皆是心中一震，若有所思。
晨光熹微，林間薄霧未散。洪七公打了個酒嗝，晃悠悠轉身離去，身影在晨霧中漸行漸遠。
清風拂過屋檐，忽然送來他渾厚的聲音︰"記住，武功要傳，更要傳對的人！"
話音裊裊，似有余韻，又似一聲深長的嘆息，最終消融在晨風里。
郭靖與黃蓉相視一眼，俱是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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