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渡口,濁浪拍岸。
擺渡老叟的破笠下藏著一雙渾濁的眼,干裂的嘴唇蠕動著︰“月前?倒是有個怪人,裹得嚴實,丟下整袋金珠,只要一艘‘雙生舟’。”
“雙生舟?”吳境眉心微蹙。
老朽嘿嘿一笑,露出幾顆黃牙︰“同生共死,陰陽同渡……專載那些命理糾纏、分不開的魂兒。”
話音未落,死寂的河面驟然炸開!
數不清的陶瓶破水而出,密密麻麻,浮滿河面,隨濁流沉浮踫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叩擊聲。
吳境瞳孔驟縮。
每一個瓶身上,都烙印著一枚熟悉的印記——心齋的獨門徽記,形如展翅青蟬,翼尖一點朱砂紅,刺目驚心。
渾濁的河水粘稠如墨,無聲地拍打著朽爛的木樁。黃泉渡口,死寂得只剩下陰風刮過嶙峋怪石的嗚咽。空氣中彌漫著水腥與某種陳年腐朽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吳境立在渡口殘破的木板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幽暗。擺渡的老叟蜷縮在船尾,一頂破舊的斗笠壓得極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溝壑縱橫、枯槁如樹皮的下巴。他手中那根磨得油亮的船篙,深深插在粘稠的河水里,仿佛生了根。
“月前?”老叟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著朽木,他渾濁的眼珠在笠檐下微微轉動了一下,瞥向吳境,“倒是有個怪人……裹得嚴嚴實實,鬼似的。嘿,出手倒是闊綽,一整袋沉甸的金珠,‘ 當’就砸在老漢這船板上。”他枯瘦的手指比劃著,似乎在掂量那份早已不屬于他的重量,“只要一艘船,一艘‘雙生舟’。”
“雙生舟?”吳境眉峰微蹙,這個詞帶著一種不祥的粘膩感。
老叟從喉嚨里擠出幾聲古怪的、仿佛漏風般的笑聲,露出幾顆搖搖欲墜的黃牙︰“同生共死,陰陽同渡……專載那些命理糾纏、因果深重,死了都撕扯不開的魂兒。嘿嘿,尋常人,可沒這‘福氣’用得上。”
話音未落——
轟!
原本死水般粘滯的河面,毫無征兆地猛然炸開!
仿佛有無數只無形巨手在河底瘋狂攪動。渾濁的河水沖天而起,又化作密集的黑色雨點砸落。更令人心悸的是,伴隨著這狂暴的炸響,數不清的、灰撲撲的陶瓶破開水面,密密麻麻,如同地獄里瞬間長出的詭異蓮蓬,剎那間鋪滿了整個視野所及的河面!
噗通!噗通!噗通!
陶瓶相互撞擊、沉浮,在翻涌的濁浪中發出沉悶而急促的叩擊聲,連綿不絕,如同無數亡魂在絕望地敲打著棺蓋,要將這死寂徹底撕裂。
吳境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些隨波逐流的陶瓶之上。
每一個瓶身,無論大小新舊,都在那幽暗的光線下,清晰地烙印著一枚印記!
那是他閉著眼都能勾勒出的輪廓——一只展翅欲飛的青蟬,線條簡潔卻充滿古意,那是心齋的獨門徽記!而在那青蟬的翼尖,一點刺目的朱砂紅,宛如凝固的血珠,在昏暗的河面上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密密麻麻的心齋印記,隨著起伏的陶瓶,在濁浪間沉沉浮浮,構成一幅令人頭皮發麻的幽冥畫卷。
吳境一步踏前,靴底踩碎了渡口腐朽的木板邊緣。他指尖微動,一道極其細微、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靈力絲線倏然彈出,精準地卷住一個正從船邊漂過的魂瓶,閃電般將其攝入手中。
入手冰涼,帶著河底淤泥的陰濕和刺骨的寒意。瓶身粗糙,布滿歲月侵蝕的痕跡。但那只展翅青蟬的印記,卻異常清晰。他拇指用力拂過翼尖那點朱砂紅,指尖傳來微弱的摩擦感。
他凝神,湊近瓶口。
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河水腥氣徹底掩蓋的、熟悉的苦澀藥香,幽幽地鑽入鼻腔。這味道……啞童常年擺弄藥草,指尖、衣襟上總會殘留這種獨特的苦澀氣息!吳境的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電,掃過河面上那成千上萬沉浮踫撞的魂瓶。心齋的印記密密麻麻,鋪天蓋地。
“這些……都是心齋的人?”甦婉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臉色蒼白,顯然也被這地獄般的景象震懾。
吳境沒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透混亂的瓶群,死死鎖定在靠近河心位置、一個浮沉尤為劇烈的魂瓶上。那瓶子比周圍的看起來更新,瓶口的泥封似乎也……更完整?他毫不猶豫,再次彈出靈力絲線,這一次速度更快,帶著破空銳響!
“咻——啪!”
新魂瓶入手。入手沉重,瓶身冰涼刺骨。吳境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那心齋青蟬印記上——清晰無誤。隨即,他看向瓶口。
瓶口並非尋常的泥封,而是覆蓋著一層暗紅色的、仿佛凝固血塊般的物質,透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在這血封的正中,赫然烙印著一個清晰無比的日期!那墨色字跡在暗紅底色上顯得格外刺眼,墨跡甚至帶著一種未干的濕潤感,仿佛剛剛烙印上去。
吳境的目光凝固在日期上。
那日期……赫然是明日!正是他此刻身處的這個“今日”之後的一天!
一股冰冷的寒氣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連靈魂都仿佛要被凍結。時間在此刻扭曲,現實與未來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他猛地翻轉瓶身,借著河面幽暗反光,想再看一眼那個荒謬的日期。
就在瓶身翻動,暗紅血封上的“明日”日期暴露在渾濁光線下的一剎那——
瓶身光滑的釉面,清晰地映出了一張臉!
那是吳境自己的臉,寫滿了震驚與寒意。然而,就在這張臉的旁邊,瓶身那幽暗扭曲的釉面上,竟詭異地浮現出另一張臉的輪廓!那張臉線條略顯稚嫩,眉眼間帶著吳境少年時的熟悉感,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郁和死氣……竟是啞童模糊的面容!
兩張面容,一清晰,一模糊,一震驚,一死寂,在同一個魂瓶幽暗的瓶身上,無聲地重疊、對峙!
河水依舊在翻涌,萬千魂瓶叩擊聲如同地獄的喪鐘。吳境握著那枚昭示“明日”的魂瓶,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瓶身仿佛烙鐵般灼燒著他的掌心。瓶中映出的兩張面孔,在渾濁的光線下無聲地糾纏、重疊,像一道無聲的詛咒,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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