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墨,吳境獨坐卦室,案上星盤裂痕密布。他指尖懸在染血的卦簽上,閉目回溯黑衣人的墨星軌跡——那些被污染的星輝如毒蛇盤踞識海,每推算一寸便絞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逆推天機,需斬斷因果線……他默念林老臨終傳授的《截脈訣》,心火驟然凝成銀針,刺向神識中糾纏的黑霧。窗外忽有鴉群驚飛,案角燭火爆開一朵青花,星盤上的血跡竟自行游走,在乾位勾出半枚破碎的星紋。
吳境猛然睜眼。
那星紋與三日前皇陵地宮的青銅門浮雕如出一轍。
他甩袖掃開卦簽,沾血的手指在桌面急劃。血珠隨指尖牽引化作細流,漸漸拼湊出被墨跡污染的星軌全圖——北斗勺柄處赫然多出兩粒虛星,位置正對城西三十里外的荒山破廟。
屋檐傳來瓦片輕響。吳境翻掌震滅燭火,袖中暗扣三枚銅錢。神識如蛛網鋪開,卻只捕到一絲殘留的檀香——與黑衣人伏擊時燃燒的引魂香同源。
誘我入局?他冷笑,指節叩在星盤震位。
盤面應聲浮起幽藍光暈,映出破廟虛影︰殘垣爬滿血色藤蔓,廟門懸掛的銅鈴缺了半邊,鈴舌竟是半截人指骨。
子時三刻,吳境踏著濕滑青苔摸進廟院。
腐朽的門軸裂響,驚起供桌上啃食供果的灰鼠。月光從塌了半邊的屋頂漏下,正照在斑駁的神像臉上——那本該是土地公的面容,此刻卻扭曲成三眼六臂的惡鬼相。
香爐傾覆在神龕前,爐灰間閃著點點金芒。
吳境蹲身撥開灰燼,指尖觸到尚未燒透的綢緞碎片。借著袖中銅錢的反光,他看清殘片上繡著的星宿圖——二十八宿中的危宿竟多出一顆輔星,與星官袍制式截然不同。
沙……
身後梁柱突然落下一縷細灰。吳境反手甩出銅錢釘入房梁,卻只擊中一窩休眠的毒蛛。蛛網震顫間,他瞥見神像後背有字——
天機倒懸者,見心不見星。
正是林老每日佔卦前必誦的口訣!
吳境推開廟門時,腐朽的木栓應聲而斷。
月光從殘破的瓦縫間斜切而下,將神像的面容割裂成明暗兩半。他指尖凝起一縷心火,火光躍動的剎那,神像背後竟浮出細如發絲的刻痕——正是林老曾教他的《天衍九章》口訣。
連佔星禁術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他喉頭微緊,指腹撫過石壁凹痕。當年林老在槐樹下傳授此術時,曾說普天之下唯有師徒二人知曉,此刻卻如刀刻斧鑿般落在此地。
香爐灰燼尚帶余溫,吳境撥開表層焦炭,忽見半片靛藍布料。布料邊緣金線繡著北斗紋樣,與星官袍制式如出一轍,只是本該綴星的位置空蕩無物。他耳畔猛然響起林老坐化前的低語︰星官無星,便是墮了天命。
夜梟啼叫聲刺破死寂。
吳境攥緊殘布退至窗邊,忽覺後頸寒毛倒豎。月光映照的窗紙上,分明拓著三道人影——左側那人肩頭微塌,正是白日偷窺的獨臂樵夫。
閣下不妨現身。他彈指震碎窗紙,碎屑如星雨迸濺。
黑影卻似早有所料,飄然退至院中古柏下。為首者黑袍鼓蕩,袖口翻出時隱約可見墨色星紋流轉,與污染星輝的痕跡別無二致。
你能追至此地,倒不負林瞎子十年心血。沙啞笑聲裹著腥風撲面,可惜他至死不知,星官袍當年為何少繡三顆星。
吳境心神劇震,懷中龜甲殘片突然發燙。黑衣人揚手甩出七枚銅錢,落地竟組成倒懸的南斗殺陣。陣成剎那,廟內神像雙眼淌下血淚。
吳境指尖輕觸香爐灰燼,未燃盡的星官袍碎片上暗紋流轉,竟與林老卦室內的星圖如出一轍。他捻起殘布,布角突兀地繡著半枚紫微垣圖騰——這分明是欽天監高階星官的標記。
“林老怎會與欽天監有關聯?”他心緒翻涌,耳畔忽聞 裂響。神像背後剝落的漆皮下,赫然露出新刻的篆文,墨跡未干的字跡竟與林老每日佔卜所用的口訣完全相同。
月光穿透破窗,將殘缺口訣映成銀線。吳境以心火催動神識,字跡驟然懸浮重組,化作北斗七星的倒影投射在地面。當斗柄指向東北時,某塊地磚發出空洞回響。
撬開磚石,腐臭撲面。
半截焦黑的星盤嵌在泥土中,盤面裂紋延伸成二十八宿的缺口。吳境將懷中龜甲殘片按入核心凹槽,星盤突然劇烈震顫,盤底滲出黏稠黑血,血珠落地竟凝成微型星軌,蜿蜒指向三十里外的江畔渡口。
“黑衣人故意留線索引我去江邊?”他攥緊星官袍殘片,布紋在掌紋摩挲下泛出磷光。這布料看似陳舊,邊緣卻無磨損痕跡,分明是近期故意做舊——有人要嫁禍欽天監!
破廟梁柱忽傳吱呀異響。吳境閃身藏入神龕陰影,見獨臂樵夫幽靈般飄入,斷臂處纏著的布條正與星官袍殘片質地相同。樵夫俯身嗅聞香爐灰燼,喉間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聲︰“獵物上鉤了……”
吳境屏息凝神,樵夫卻猛然轉頭,獨眼直刺神龕︰“星軌既已污染,何不現身共參天機?”話音未落,樵夫袖中爆出九枚墨星,墨汁潑灑處連月光都被蝕成空洞。
龜甲殘片在懷中發燙震顫,吳境借勢翻滾避開墨星,袖口沾染的墨跡突然活物般攀爬。他果斷撕裂衣料,碎布落地竟扭曲成黑衣人首領的虛影,咧開嘴吐出讖語︰“星髓入體日,天門雙生劫——”
虛影未散,破廟外驟現馬蹄轟鳴。吳境破窗遁入夜色,身後傳來樵夫癲狂大笑︰“你逃不過北斗釣餌的追蹤!”
江風裹著魚腥味撲面而來。渡口孤舟上,垂釣老者的簑衣滴落星輝,腳邊魚簍里蜷縮著甦婉清的鏡像。吳境按住悸動的龜甲殘片,簍中鏡像忽睜鎏金瞳,唇瓣無聲開合︰
“星鏈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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