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廟檐的聲音漸弱,吳境將篝火撥旺了些。藥簍里的銀針在火光下泛著冷芒,方才救下的高熱孩童已被商隊接走,破廟重歸寂靜。他摩挲著青銅門環烙印的手腕忽地刺痛,抬頭時,斑駁木門正被三聲叩擊震得簌簌落灰。
“郎中救命……”
嘶啞如裂帛的嗓音貼著門縫鑽進來。吳境挑開半扇門,見個白發老嫗佝僂著身子站在雨里,粗布麻衣濕透卻未沾地,腳尖離地三寸懸空飄著。她懷中緊摟的油紙包滲出暗紅,細看竟是裹著半截腐爛的嬰胎。
“老身心口疼了三十年。”老嫗徑直擠進廟內,枯爪攥住吳境衣袖。他腕間烙印驟然發燙,觀心術不受控地發動——老嫗脖頸處兩枚跳動的青筋,竟如雙頭蛇般絞纏出兩個心跳聲。
銀針甫一刺入內關穴,廟頂突然炸響驚雷。吳境眼前閃過青銅巨門的虛影,門縫里涌出的黑霧裹住老嫗軀體。再睜眼時,她蒼白的皮膚下赫然盤踞著龍形黑氣,龍爪正死死扣住心脈,龍首卻朝著皇陵方向昂首嘶吼。
“小郎中看見了吧?”老嫗咧開沒牙的嘴,喉間龍吟混著人聲,“這病……得用龍脈做藥引啊。”
吳境指尖銀針懸而未落,老嫗腕間雙脈如兩條游蛇糾纏搏殺。他凝神屏息,針尖剛觸及內關穴,青銅門烙印驟然灼燒,視野陡然扭曲——老嫗枯槁的皮膚下竟蟄伏著墨色龍鱗!
咳咳...郎中怕是被老婆子的惡疾嚇著了?老嫗佝僂的脊背突然繃直,渾濁眼珠泛起青光。吳境瞥見供桌上的銅鏡,鏡中老嫗身後分明盤踞著九爪黑龍虛影,龍尾正死死纏住她的三魂七魄。
銀針忽地自行震顫,吳境借勢將三根金針釘入。老嫗喉間爆出非人嘶吼,地面青磚寸寸龜裂,廟外驚雷劈中古槐,焦糊味裹著龍涎香涌進破廟。吳境左手結清心印按住烙印,青銅門虛影在掌心一閃而逝。
小郎中好手段。老嫗聲音分裂成男女二重,黑龍虛影猛地竄出天靈蓋。吳境懷中藥杵突然滾燙,竟是前日亂葬崗拾得的青銅殘片——此刻殘片紋路與黑龍逆鱗完美契合!黑龍觸到殘片氣息,攻勢驟停,豎瞳死死盯著吳境懷中。
破廟梁柱轟然倒塌,煙塵中老嫗化作半龍半人形態,左臂已覆滿黑鱗︰交出青銅殘片,饒你不死!吳境倒退三步撞上香案,袖中藥粉灑在燭火上,騰起的紫煙竟凝成甦婉清半張面容。黑龍見狀暴怒,龍爪挾帶腥風拍下,吳境懷中的龍脈殘圖突然展開,將黑龍生生扯回圖中!
廟外傳來急促馬蹄聲,老嫗殘軀迅速干癟,最終只剩件繡著五爪金龍的襁褓。吳境拾起襁褓,內側血書隱約可見景和十九年...換龍嗣...字跡。青銅殘片突然嵌入藥杵,杵頭浮現出與皇陵衛佩劍相同的雲雷紋。
雷聲漸歇時,吳境發現老嫗心口插著半截斷簪——正是三日前救治的繡娘所贈。簪頭瓖嵌的南海珠此刻泛著幽藍冷光,珠內封印著縷縷龍氣。他蘸取老嫗鬢角白霜,在供桌畫出簡易星圖,霜痕竟自動延展成殘缺的皇陵布局圖。
廟門外忽現兩盞飄搖燈籠,提燈人身著內務府制式皂靴,腰間卻掛著道門驅邪鈴。吳境閃身藏進神龕,听得其中一人低語︰太後豢養的龍傀又逃了,這次竟跑到...話音被夜梟啼叫打斷,另一人猛地掀開老嫗尸身上的襁褓,暴喝聲震得瓦片簌簌掉落︰逆鱗呢?快搜!
吳境屏息捏碎解毒丸,藥香混著龍涎香彌漫開來。提燈人突然抽搐倒地,袖中滾出鎏金腰牌,刻著欽天監行走五字。他正欲查看,腰牌突然自燃,灰燼中浮現出青銅門輪廓,門縫間隱約可見甦婉清被鐵鏈貫穿琵琶骨的幻象。
破曉時分,吳境在廟後古井邊發現新鮮車轍。順著車轍追蹤二里,蘆葦叢中埋著口滲血的柏木棺材。開棺剎那,七只烏鴉餃著寫有生辰八字的黃符沖天而起,棺內女尸腹部隆起,肚皮上赫然呈現與老嫗相同的雙心脈象!
老嫗的指尖觸到吳境手腕的剎那,藥簍內的銀針突然齊聲嗡鳴。吳境後撤半步,袖中暗扣的三寸金針已滑至掌心。破廟外的夜梟發出一聲淒厲啼叫,篝火光影里,老嫗的倒影竟分裂成兩道——一道佝僂如常,另一道卻似蟒蛇盤踞。
大夫怕我這老婆子?老嫗咧開嘴,露出半口黑牙,不過是心口疼了三十年……話音未落,她突然捂住喉嚨劇烈抽搐,渾濁眼珠迸出血絲。吳境瞥見其耳後浮現青鱗,當即並指如風點向羶中穴。老嫗枯瘦身軀猛然弓起,後背衣物裂開,三道龍爪狀黑紋在皮肉下游走。
青銅門烙印灼如烙鐵,吳境眼前景象驟變。老嫗五髒化作焦土,丹田處盤踞的龍形黑氣正啃食心脈,每啃噬一口,那黑氣便凝實三分。更駭人的是黑氣龍首處,隱約浮著枚刻有字的玉玨——與三日前亂葬崗青銅匣內的印記如出一轍。
吳境翻腕將金針刺入老嫗天突穴,另一手蘸取藥粉凌空畫符。符紋觸及黑氣的剎那,龍形突然調轉方向撲向青銅門烙印。吳境頓覺神魂震蕩,恍惚看見九重宮闕深處,有人正持玉筆在龍脈圖上勾畫血咒。
老嫗突然發出男子般的低吼,十指暴漲寸許直掏吳境心窩。千鈞一發之際,藥簍中那包龍脈碎屑突然炸開,迸發的金光將黑氣逼退三寸。吳境趁機扯斷腰間藥囊繩索,十三味鎮魂藥草迎風散作屏障。
屏障碎裂聲與雞鳴同時響起。東方既白,老嫗身軀如沙堆崩塌,原地只剩件空蕩蕩的粗布衫。吳境抹去額間冷汗,卻發現掌心不知何時攥著片龍鱗——鱗片邊緣染著與甦婉清裙擺相同的茜草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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