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青油鹽不進,柳媚娘索性往泥地上一坐,拍著大腿號啕起來︰
“沒天理啊!大家快來看啊!知青欺負寡婦了!”
在這個沒有夜生活,家家戶戶大部分都還是以煤油燈照明的時代。
晚上七八點鐘,整個寨子都已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柳媚娘這一嗓子,整個九籠寨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能听到的。
“我男人死得早,公婆也沒了,就剩一條狗陪著我,這剛來的知青二話不說就把和我相依為命的狗殺了,我來討個說法,他還要動手打我啊!”
柳媚娘的哭聲尖銳。
周圍原本昏暗的寨子,都陸續亮起了煤油燈。
離得近的一些家庭甚至已經有人走出門了。
沒一會兒,周青的院子就圍了十幾個村民。
有探頭探腦的老人,也有抱著孩子的婦人,議論聲嗡嗡地響。
柳媚娘見人多了,哭得更起勁兒了。
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指著周青對眾人說︰
“大伙兒看看吶,這就是城里來的知青!剛到寨子就作威作福,殺了我的狗還不承認,還要威脅我!我一個寡婦,無依無靠的,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村民們大多是樸實人。
見柳媚娘哭得可憐,再看周青和林婉兒兩個小年輕。
一看就知道不是寨子的人。
雖然柳媚娘的風評在寨子里不是很好。
但好歹也是寨子的媳婦,心里的天平不自覺就歪了。
有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嘆了口氣︰
“唉,媚兒也是可憐,好不容易養條狗作伴,還被人殺了。”
旁邊一個老漢也跟著點頭︰
“知青是來接受再教育的,怎麼能欺負咱寨子里的人呢?”
更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後生,直接指著周青罵道︰
“你們這些知青簡直無法無天。”
“就是,以為自己來自城里就可以欺負我們這些鄉下人嗎?”
“趕緊賠人家錢!不然就別怪我們報官了。”
“別和他們廢話了,直接拿下,送到公社,哦不!送到知青辦,看他還囂張不囂張!”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語的。
林婉兒站在後面,听得臉都白了。
她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
“不是這樣的,這狗是……”
林婉兒想要解釋。
周青卻一把將她拉到身後,眼神冷冷地掃過人群。
周青沒有說話。
因為他知道,現在辯解沒用,得等能主事的人來。
柳媚娘見周青不吭聲,以為他是怕了。
哭得更“悲傷”了︰
“今天你不賠我狗、不賠錢,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兒,讓大家看看你是怎麼逼死我這個寡婦的!”
這話剛落,人群里擠進來三個流里流氣的後生。
周青認識他們,為首的正是寨子里出了名的二流子——馬大山。
他和大隊長馬保國算是族親。
平日里好吃懶做,早就對柳媚娘這個寡婦垂涎三尺。
只是囊中羞澀,沒錢沒糧,換不來柳媚娘的一夜春宵。
這會兒見柳媚娘受“欺負”,正好借著機會表現。
馬大山幾步走到周青面前,一把揪住周青的衣領。
“小崽子,你敢欺負我九籠寨的人,你以為不說話這事就可以了了嗎?今晚你要是不給個交代,信不信我揍得你滿地找牙?”
馬大山身後的兩個跟班也跟著起哄︰
“就是!趕緊賠錢!不然今天別想出這個門!”
眼見要動手,林婉兒更急了。
她再次想要解釋,卻再次被周青抬手制止。
周青盯著馬大山的眼楮,聲音冷得仿佛能掉下冰渣︰
“你如果還想要這只爪子,最好現在放開我。”
或許旁人看不見周青的眼神。
但距離周青不過咫尺的馬大山,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該有的眼神。
那是看死人一樣的眼神。
馬大山心里猛地一突,竟下意識地松了手,還往後退了半步。
可退完後又覺得沒面子,他馬大山可是寨子里出了名的“狠人”。
要是被一個半大的孩子給嚇住了,他以後在九籠寨還怎麼混?
一念及此,馬大山怒火中燒,擼起袖子就要再上前︰
“你他媽還敢威脅我?看我今天不……”
“都干什麼呢?大晚上的不睡覺,聚在這里吵吵嚷嚷!明天還要不要上工?都想被扣工分是不是!”
就在這時,一道洪亮的嗓門突然從人群外傳來。
馬保國風風火火,後面還跟著幾個大隊干部。
以及不少今天和周青一起來的知青。
一行十幾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進來。
馬保國畢竟是隊長,周青這些知青都是他管理的。
這才來第一天就鬧事,此刻的馬保國很生氣。
隨著馬保國的到來,人群立即便是自動分開。
不得不說,馬保國還是有幾分官威的。
他的出現,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只是馬保國也不知道具體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時柳媚娘坐在地上哭,馬大山擼著袖子,周青護著林婉兒,周圍還圍滿了村民。
事情不小啊!
下一刻,馬保國的眼神就鎖定在馬大山的身上。
抬腳就是踹了過去。
“又是你個二流子在鬧事是不是?”
馬保國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馬大山。
畢竟他是有前科的。
“二叔,這次真不是我。是他,他宰了柳媚娘的狗,我正做好事,為柳媚娘出頭呢!”
馬大山哭喪著臉說道。
作為寨子里頭號的二流子。
馬大山可以說是天不怕地不怕。
可唯獨害怕馬保國。
不只是馬保國是隊長,按族里的規矩,他得叫一聲二叔。
最重要的是馬保國的手上掌握著記工分和分糧的大權。
“狗?”
馬保國一愣。
柳媚娘馬上就適時開始哭喊︰
“馬隊長,您可得為我做主啊!這倆天殺的知青,今天第一天來就殺了我家的狗,還威脅我。我一個寡婦……”
柳媚娘指著周青。
但是熟知她為人的馬保國皺著眉頭,輕喝道︰
“好了,先別嚎了。”
喝止了柳媚娘,馬保國這才看向周青。
又瞥了瞥周青腳下那被剝了皮的野狗︰
“怎麼回事?你真的殺了她家的狗?”
“馬隊長,我是殺了狗,但這狗可不是她家的。”
周青慢條斯理地開口。
“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
柳媚娘立即嗆聲道︰
“大家評評理啊!他一個知青,欺負我一個寡婦,殺了我家的狗還不承認,大家要為我做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