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淵雷霆掃穴的恐怖效率,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十二級地震,將整個異人界的黑暗面攪得天翻地覆。
那些平日里自詡無法無天、視人命如草芥的全性妖人,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作“天罰”。
消息的傳播速度,比雷電更快。
當第三個據點被連根拔起、所有成員被碾成肉泥血漿的消息,通過各種地下渠道傳回全性臨時拼湊起來的核心層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
一處位于西南邊陲、偽裝成普通農家樂的隱秘院落里,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的沼氣,隨時可能被一點火星引爆。
苑陶那張總是帶著幾分匠人自負的臉,此刻煞白如紙,端著茶杯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茶水灑了一桌。
他身旁,那個平日里最愛扮豬吃老虎、總是樂呵呵的夏柳青,也收起了所有偽裝,一張老臉皺成了苦瓜,眼神里滿是劫後余生般的驚悸。
“瘋了……他媽的真是個瘋子!”
苑陶猛地將茶杯摔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褲腿也渾然不覺,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得尖利扭曲︰
“他不是人!他就是個怪物!
一夜之間,三個省!
上百號弟兄,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沒留下!這還怎麼玩?!”
夏柳青嘬著牙花子,聲音干澀︰
“我年輕那會兒,還是李慕玄和白鵠梁挺橫行全性的時代,老掌門無根生還在的時候,我就听過這位小師爺的名號。
都說他是龍虎山藏得最深的一張底牌,是和老天師一個輩分、卻從不顯山露水的活祖宗。
我原以為只是以訛傳訛,沒想到……
傳言,他媽的還是保守了!”
他看向坐在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那個年輕人,語氣里帶上了幾分逼迫的意味︰
“龔慶!你倒是說句話啊!
這事是你惹出來的,現在那殺神指名道姓要你!
你再不拿個主意,我們這幫老骨頭,可都得給你陪葬!”
四張狂里的“禍根苗”沈沖也推了推眼鏡,鏡片下的眼神異常凝重︰
“龔慶,夏老說的沒錯。現在不是講什麼理想、什麼抱負的時候了。
那張雲淵的通牒,就是閻王爺的點名簿。
三日期限一到,他找不到你,下一個死的就是我們。
據說他和哪都通、天下會的交情匪淺,在華夏,誰敢得罪這兩個勢力?
更別說還有他本宗的勢力龍虎山天師府。
情報網,遍布華夏,就算丟一只蒼蠅也能找得出來。
他既然能找到那三個據點,就一定能找到這里。”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龔慶依舊沉默。
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有那雙緊緊攥成拳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他算計了所有,算計了人心,算計了時機,甚至算計了老天師的隱忍。
卻唯獨漏算了這個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不講任何規矩、只憑一腔怒火行事的……活祖宗。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院門外,一個蒼老卻依舊帶著幾分韻味的聲音,幽幽地響了起來。
“龔慶,你必須去。”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形佝僂、滿臉皺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的老婆婆,拄著一根拐杖,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她看起來就像個最普通的鄉下老太太,但她一出現,在場所有桀驁不馴的妖人,包括苑陶和夏柳青,都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幾分敬畏。
來人,正是如今全性之中,輩分最高,也最為神秘的元老之一,曾貼身跟過前任掌門無根生的——梅金鳳。
梅金鳳沒有理會眾人,她只是徑直走到龔慶面前,那雙渾濁卻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
“龔慶小子,去自首吧。”
她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你斗不過他的。”
龔慶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偌大的全性,還護不住我一個龔慶?”
“你對他的實力簡直一無所知啊,你們了解他的歷史嗎?七十多年前,我就見過他。”
梅金鳳搖了搖頭,她走到一旁坐下,仿佛在回憶什麼遙遠的往事,聲音變得有些悠遠。
“七十二年前,甲申之亂前,我還是個跟在無根生屁股後面瞎混的小丫頭。
那會兒,天下英雄輩出,奇人異士層出不窮。
但即便是在那個群星璀璨的年代,有些人,也依舊是傳說。”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頂,望向了遙遠的天際。
“我記得,那是在長安的八仙宮,無根生帶著我,非要去見一個什麼至交。”
“那少年,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道袍,頭發就拿根木簪子隨意挽著,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但是他的氣息,絲毫不弱于無根生。”
梅金鳳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當時無根生對我說,他的‘神明靈’已經大成,放眼異人界,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我跟他走南闖北,見過無數英雄豪杰。”
“三十六賊,哪個不是成名已久的異人高手?”
“但無根生對他們,都不如對這位張雲淵客氣。”
她頓了頓,呷了口茶水,繼續說道︰
“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龍虎山老天師最小的師弟,張雲淵。
一個從甲申之亂以前就活到現在的怪物。
這種人,他們的強大,早已超出了我們能理解的範疇。
你以為老天師是‘一絕頂’,是天花板?呵呵,那是你們沒見過真正的神仙打架。”
“前段時間,呂家的呂慈和王家的王藹,兩個老不死的聯手,想動那個叫張楚嵐的小子,結果呢?
據說被這位小師爺隨手一掌,就給驚退了。
兩個站在當世頂點的十佬,連讓他挪動一下腳步的資格都沒有。
這兩位,可都是甲申之亂以前就成名的高手,又安然活了這麼多年啊!”
梅金鳳看著龔慶,蒼老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凝重。
“你現在去自首,死的,只是你一個。
你若是不去,他會把我們所有和‘全性’這兩個字沾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從這個世界上抹掉。
到時候,你不想露面,自有人會帶著你去露面。”
梅金鳳的話,如同最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了龔慶的心上,也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苑陶、憨蛋、巴倫、夏柳青這些人,皆是目露凶光地盯著龔慶。
意思,已經極為明顯了。
你不想體面,我們就幫你體面!
內外,皆是絕路。
龔慶的身體猛地一顫,那股盤踞在他心中的不甘與傲氣,在絕對的、無法抗拒的力量面前,終于寸寸崩碎。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楮,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靜。
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通過一個極其隱秘的、連公司都無法監控的渠道,向外傳出了一則消息。
消息只有一句話︰“我願意見張雲淵。”
很快,張雲淵的回復,通過天下會與吸古閣那覆蓋了整個華夏的情報網絡,以一種更加霸道、更加不容置疑的方式,傳遍了整個異人界。
回復同樣簡單。
一個地點,一句話,以及一份……名單。
“三日後,甘北草原。”
“三日後,如在甘北草原見不到龔慶,這份名單上的人,我全殺。”
那份名單,赫然便是如今全性所有叫得上名號的元老與核心成員,苑陶、夏柳青、梅金鳳……無一遺漏。
這份血色的最後通牒一出,整個異人界再次震動。
所有人都明白,這已經不是一場單純的尋仇。
這是一場審判。
一場由一位活著的傳奇,對一個傳承了千年的邪派,所發起的、不死不休的……最終審判!
而審判的地點,就在那片廣袤無垠、見證了無數生死榮衰的,甘北草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