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瘦的，飯量小，隨便扒拉幾口就撂筷子，老太太怎麼勸都不肯再吃。
姑娘在客廳沙發坐下，安靜翻看漫畫書。我胃口大，看小孫子老太太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再動筷子。可還餓，
“兵怎招募，您也上陣打仗？“小男孩沖我問。
“我算啥戰士！壓根不懂軍事啊“
老太太舒服窩在椅子里樂呵听我和小男孩聊天。
“听村長家兒子說咱們老都城叫人佔啦？“
“北邊闖進好些精兵強將要把咱們連鍋端“閉目養神的老太太听見這話連連嘆氣。
女孩湊了過來筆直坐在邊上，一會低頭看自己手指頭，一會抬頭盯著瞧。沒過多久她去了趟廁所，回來時臉上化了妝。
我覺小姑娘在偷瞅我，忍住沒看。老太太氣呼呼地搖頭，罵小姑娘不懂事，在家臭美瞎折騰，糟蹋好東西。邊上小男娃撅著嘴笑話姐姐，
男孩特想听我講打仗的事，還有北邊吳王、主城、姓張的大人物。跟打听八卦似想知豪門大戶怎麼過日子，
我想起懷里揣著份公文掏出念給他。小家伙听得眼楮不眨的。
“趕緊到京城找老百姓，各地轉悠著跟民兵隊商量對策。把敵人堵在外頭，組織大伙兒揍他們，管他哪冒出。咱兄弟不能讓人騎脖子！“
小男孩眼楮水汪汪︰“只要王發話豁出命值當！“
話還沒說完他姐蹦起來︰“你缺心眼？整天打打殺！“
小姑娘沖過來照弟弟腦門一巴掌，同時偷瞟了眼我，臉上活潑嬌俏。
“你是敵國派來探子！“小男娃揉著腦袋嚷嚷。
“你自稱愛國者呢？”姐姐氣呼呼地回嘴，“讓人笑掉大牙？”
奶奶敲敲桌子︰“鬧騰啥？“
“我回屋歇了“姐姐突然起身回自己臥室。
男孩突然竄到奶奶跟前喊︰“我要當兵！“
老太太驚得眼一翻，手啪地一拍大腿︰“老天爺要我的命啊！“
老太太很快鎮定。“來個祖宗！別跟著添亂！“
“村東頭二狗子比我小半歲都報名！“男孩急得脖子都紅了，“如今國有難......“
“胡扯！“
老太太直勾勾盯孫子︰“人家爹媽舍得讓娃上戰場？你那些玩伴隨口說，等你長得像張先生這高再說當兵！“
“您會在咱們村待多久呀？能教我打仗嗎？“
我尷尬得手腳不知往哪放。
老太太揪著孫子耳朵，男孩疼得嗷嗷叫，嘴上著急問我︰“您倒是給句準話啊！“
“我有事去附近山里走一趟”我匆忙說。
晚飯再見小女孩穿著換了。成熟。乍一看高了。往腿下看高跟鞋。身上噴香水，耳朵上多了兩大耳環。嘴唇紅艷艷，看來這是一下午的成果。她裝扮沒引起老奶奶和小男孩的意外，沒詫異。這身衣服讓女孩成熟，她老氣橫秋的指責弟弟髒手髒腳。飯前不洗手。那小孩兒被呵斥滿臉通紅。想頂嘴，實在說不過去洗手了。
小女孩自然地給我盛飯夾菜沒違和感。對和睦的家庭關系。尤其這種氛圍我不適。我曾經的家不會這般溫和。那只有恐懼與敵視。責難和打罵，苛刻，一點小事可能往死里打，一旦反抗他們會說你不孝。我不逃走會崩潰。很多成年人因生活壓力自殺。我曾有過個姐病死。四歲有過自殺想法。離開世界不會痛苦。到5歲我便斷了自殺念頭。如何都要活著，如何都不任人宰割，被人拿刀架脖子。這信念深入骨髓。求生欲是克服困難的方法和本能。我感受到使命召喚，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不願做傀儡，要有自己人生。知長大後會離家出走。強大的原動力讓我決心面對孤獨，危險，茫茫森林與野獸，險惡人心與饑餓。我第一次離家出走時六歲。
第二天大早，老太太帶姐弟倆出門。約莫半小時門鎖響動，我一骨碌從床上蹦下裝模作樣去廁所。剛跑到客廳和小姑娘撞個正著。她不知為啥折回來，慌得我趕緊把頭埋得低。
“你咋老低頭呀？“她仰著脖子盯我問。
“你...你們不是出門了？“我結巴地反問。
東新晃晃腳上鞋︰“高跟鞋磨得腳疼，跟姥姥說不想去了“
“他們是去哪兒了？“
“村東頭老張屠戶家買肉，遠著，個把鐘頭才能回來“
我倆東拉西扯聊半天，她突然蹦出一句︰“想知我為啥離家出走不？“
我支支吾接不上話。
這不是她家，丫頭是偷跑來的，老家離這得走一天。她離家出走因跟鄰居男孩打架，氣頭上把人家柴火垛點了。她歪著腦袋問我︰“你覺我脾氣好不？“
“挺好的呀，溫柔“
小姑娘噗嗤笑說我不了解她。又說她們村好多姐妹都懷孕。我听不明白這些，傻乎乎點頭。她說村子很多男孩追她，一個都看不上。她問我有沒心上人，我紅著臉搖頭。
吃午飯時小姑娘不停地給我添飯夾菜加肉，旁邊男孩眼楮瞪得溜圓，嚷嚷姐姐也給他夾菜。姐弟倆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歡。我在旁邊靜靜看，偶爾抬頭發現他倆長得不像，不過都挺耐看—男孩是端正的俊，小姑娘漂亮里帶點古靈精怪，機靈勁兒里又透著可愛。
小姑娘嘴唇本涂得紅紅，吃幾口後口紅沒了，透著水潤的肉粉色。她不化妝更好看。看著這熱鬧大家子，滿臉堆笑的老奶奶，我想敵軍突然反撲把這當戰場，這家子還能安穩過日子嗎？老百姓哪有還手之力
嗒 嗒高跟鞋聲，小姑娘扒拉幾口飯，不顧老奶奶留她再吃點的念叨，撂下碗走了。比起第一次見面她吃得少多了，明明長身體時候。老奶奶追著勸“再吃兩口“，她說最近減肥，吃多變胖。
听著祖孫對話我不敢抬眼看，好不易鼓起勇氣偷瞄一眼，撞見瞪著漂亮丹鳳眼的小姑娘。她奶奶拌完嘴，盯著我抿嘴一笑。
男孩已躥到院子里玩耍。在別人家吃飯不能敞開胃，胡亂扒拉兩口飯溜回房間。我腦子空白，這次進山要觀測哪座峰都忘了。中了邪在屋里轉悠幾圈又鬼使神差晃到屋外大院。也說不清找啥，是想踫見那姑娘？她對我有意思？我里里外外的走沒見小女孩兒。折回屋發現老太太和男孩不在，听見隔壁房間撲通撲通心跳。我杵在姑娘房門口舉起手要敲，又慫得縮回。不知敲開門說啥。回屋干坐半晌，豎起耳朵听隔壁動靜。隱約听見她擺弄物件 聲，間或傳來聲輕嘆。
小女孩折騰起來，屋里乒乒乓乓的是摔啥呢？她脾氣暴，每個小孩都大人圈養的寵物。小女孩似房間里的困獸，她在發泄，發完脾氣摔門走出臥室，我恨不得趁她推門瞬間假裝偶遇，可手按在門把上遲遲沒動。猶豫著，听見高跟鞋啪嗒嗒出了門。穿過院子，走遠了。繞著房子轉悠兩圈。這山坳里的村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我哆嗦著把手縮回勸自己別慌。姑娘肯定回來。等她回來說點啥呢？小姑娘在空落落的村子里瞎溜達。村里人不多，踫見了也就點點頭，各忙各的。這人好像只看得見自家門前那點事，外鄉人來了不稀罕多瞅。狗見人都不叫。我豎起耳朵跟著她的腳步，听她在巴掌大的村子里繞了整圈，往家折返。
我打算制造偶遇。說點啥好呢？聊聊我的過去？說我差點當上門女婿？問問她些啥？听著小姑娘高跟鞋噠噠聲由遠及近，我深吸口氣走出房間，穿過客廳走到門口等著。手心里全是汗，自己緊張又可笑。吱呀一聲門開了。在我們擦肩而過的瞬間——
迎面飄來一團紅雲。紅衣姑娘發在飄。莫名覺得和她有解不開的羈絆。是啥注入了我的靈魂，有股沖動要護住她，
她好像看穿了我心思。慢慢走到我跟前，在飄動短發間看到水汪汪的眼。我像塊冰似的，整個人嘩啦癱在地上，眨眼就融化沒了。腦子穿梭在時空間︰“全搞錯了！我不該慫，不該走開啊！“
眼前金光亂晃睜不開眼。等被撕扯的意識重新粘合。
脖子系白紗巾，辮梢扎黑頭繩。圓臉蛋兒粉撲撲，眉毛紅紅的，那對眼楮冒熱氣。總是還沒開口就先笑，說話帶著笑腔。打扮花里胡哨遮掩自己的單純。就像喬姐穿得素淨掩飾自己的妖艷。愛美的姑娘總愛擰著來，好的想佔全。
“回來啦？”我主動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