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前世,她當研究員的日子,雖然日子苦逼,但好歹不用日夜籌謀,簡單快樂。
最後畫面變成了一家人歡喜的過著大年,親朋好友歡聚一堂,熱鬧非凡。
她胸間滾燙,忍不住雙眼潤潤的。
而母親那長滿皺紋的臉,帶著笑容,拉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道,“明玉,你得醒過來,醒過來才能回家,日食那日,媽媽等你回…家……”
燕明玉終于醒了。
醒來時眼楮一片熱淚,胸口像是空了一塊。
她摸了摸臉頰,她已經許久未曾落淚了。
“娘娘醒了——”那發覺燕明玉醒了的宮人頓然驚喜道。
很快,一群宮人涌了上來,滿眼熱切。
綠藥看著燕明玉,又悲又嘆,“娘娘你昏迷了足足六日了,奴婢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其余宮人聞者傷心,不由紅了眼。
燕明玉頓然。
喉間沙啞滾燙,干涸又撕裂。
這時,外面一陣聲音刺耳穿透了鳳儀宮的和諧,“魏賢公公到——”
只見那魏賢正步走進鳳儀宮,沒有絲毫的恭敬之意,身後宮人舉著那條靛青翟衣一同而入。
隔著珠簾,魏賢裝模作樣地朝著燕明玉的方向雙手一捧,“奴才見過娘娘,這是陛下吩咐的翟衣,還請娘娘明日太子的冊封大殿上,能夠穿上。”
燕明玉無言。
綠藥咬牙,“娘娘尚在病中,陛下這幾日不曾探望也就罷了,明日可是永兒殿下的忌日……”
魏賢輕笑,“娘娘是病了,又不是病死了,一個沒名沒分的孩子,娘娘可別顧此失彼,失了聖心才是。”
燕明玉死氣沉沉的雙眼終于有了一絲薄涼,干裂沙啞的聲音透骨般冷涼,“本宮知道了……退下吧。”
魏賢見狀含笑,讓人放下了翟衣,便離去了。
“娘娘你不能去!”
“是啊娘娘!”
宮人連忙勸解,“你如今的身體又如何下得了地?”
燕明玉微笑,“無礙的,你們莫要擔心,我這睡了六日,反倒覺得身體更加松快了。”
她語氣輕松地開口,卻無一人笑得出。
只覺得這听著像是回光返照似的。
鳳儀宮上下又變得淒然,這股淒然仿佛有一把劍懸在每個人身上,而他們都在等那把劍落定那一日。
燕明玉想起夢中母親的話,看來或許是要等到日食那日她才能穿回去。
無論如何,她都要活到日食那日,永永遠遠地離開這里。
次日。
太子冊封典禮如期而至。
燕明玉服用了劉太醫給的一枚救急的人參片,含嘴里,才終于有力氣下地,換上了翟衣,涂上了胭脂,明明光彩熠熠,卻雙眼枯萎。
綠藥紅著眼,“上次穿翟衣還是娘娘大婚的時候……”
燕明玉一怔。
綠藥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抬手給了自己一嘴巴子,“奴婢失言了。”
燕明玉笑笑,把她揉了揉臉頰的鮮紅,“你又沒說錯,打自己干嗎?”
綠藥哽住,對上那笑盈盈的眼,終究沒說話。
她自然是為娘娘傷心的。
當年嫁人之歡喜,那般赤誠熱烈。
如今雙眸的枯槁暗淡,雖然在笑,卻永遠不達眼底。
三年光陰,卻已是物是人非。
燕明玉抬手,“出去吧。”
綠藥扶住她。
燕明玉來到了冊封大殿。
傳令的太監高呼“皇後娘娘到——”
本熱烈的宴會驟然無聲。
自從楚貴妃入宮後,燕明玉出席國宴的機會越來越少。
如今算來上次出現,還是前年的萬壽節。
燕明玉正步邁入主殿,便見那一道明黃冷肅的身影,正靜靜地凝視她,雙眼深幽仿佛見不到底。
她始終看不透李 玉的雙眼。
而他旁邊的皇後之位,此刻早就換了旁人。
抱著皇子的楚婉屈居下方,正言笑晏晏地望著她。
燕明玉正步到了中央,朝著皇帝行禮過後,他看了一眼她的臉,隨即點頭,“入座吧。”
燕明玉斂起神色,準備入座。
忽而,楚婉開口,嘴角帶笑道,“姐姐來了?——姐姐不介意我暫時坐了你的位置吧?”
楚婉嘴上說著暫時,可下身沒有絲毫要動彈的意思。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絲挑釁的意味,畢竟這位置代表的可是皇後。
燕明玉看著那座位,忽然想起李 玉未曾稱帝之時,那個位置他總是留給她,從不允許旁的女人染指,並說道,‘這是給夫人的位置,晚兒,你就是我的妻,這位置只能你來坐。’
三年。
這位置換了人,那人還有了他的孩子。
何其可笑。
所有人都等著燕明玉的反應,畢竟當年好歹是跟著陛下上戰場殺敵的女人,有幾分將人之氣,焉能忍氣吞聲?
燕明玉淡淡掃了那個位置,“妹妹既喜歡,那讓給你便是了。”
楚婉一愣。
李 玉听到這話,冷肅的面容微微沉了神色。
誰都沒料到燕明玉就這麼輕輕地放過了。
楚婉並不滿意燕明玉的反應,隨即繼續挑釁道,“陛下為太子冊封的聖旨,就由皇後來宣讀如何?也讓娘娘沾沾喜氣才是,日後也好添丁加福。”
眾人微驚。
這誰人不知道皇後的小產,早就沒了生育的能力。
這番簡直就是在皇後踩在臉上羞辱。
畢竟有的孩子成了太子。
而有的……連出生的資格都沒有。
楚婉說完,拉著皇帝的袖擺,“陛下,你看臣妾說的如何?”
李 玉看著那被拉住的袖擺,對上楚婉那撒嬌的眼神,隨即手蓋在了她的手背上,似做安撫,轉而冷道,“皇後,既如此,就由你親自為太子宣讀冊封吧。”
三年前的今日,她失了孩子,也失了自己的康健。
三年後的今日,她的丈夫要她為他的女人,去歌頌他和別的女人的孩子。
她為何總是這般狼狽?
思來想去,她居然最恨的是自己。
為何在得知李 玉愛得是楚婉之後,惶恐無措,逐漸頹靡,從而漸漸退出了權利的中心。
為何在听到了李 玉數年給自己下的是避子湯後,逃避般的躲在鳳儀宮半年,見都不敢見李 玉?
為了一個男人……
男人而已。
她把自己的一條命都快弄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