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天穹如潑墨一般,大雨傾盆。
冷冽寒風吹拂不斷,穿過鳳儀宮。
“娘娘……”
“延歡宮的那位主子……”她一頓,最後哽咽道,“生了,是個皇子……”
宮女略帶顫抖的聲音,眼楮紅了一圈,看著塌上的女人面頰因為常年病痛,而顯得蒼白,靜靜地躺在那里時,仿若枯槁。
燕明玉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心如同這與風雨一般,冷寒,急促。
穿越了十六年。
她為了研究李 玉,走過這些年。
陪著他高樓起,眼看他手握龐大的帝國。
她擁有了最全的史學資料。
也即將得到那一句歷史上的下場。
——景光三年,妖後無格而廢後,秘密處死,楚氏誕下皇子和甦,繼任為後。
寥寥幾筆。
容括了她的一生。
“欽天監的人怎麼說……”她沙啞的聲音夾著風聲。
宮女綠藥伏在地上,眼楮上佔滿了淚水,“監正說了,三十日後日全食而至。”
燕明玉點點頭,當年她便是靠著日全食穿越來到了李朝,曾有高僧預言過,下一次日全食而至,那便是她回去的那一天,而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
等到自己已然筋疲力盡,身體破敗不堪,她想家了。
她眼神帶有一絲明亮向往,嘴里偷偷壓住一絲血腥味。
也不知,她還能不能撐到下次日全食。
“娘娘奴婢去殺了那個孽種,只要等那孽種一死,那賤人便沒了威脅……”綠藥眼楮泛起了恨意,明明說著極其殘忍之話,可雙手都在發抖。
燕明玉眼楮徒然一酸。
是她沒用。
逼得綠藥都說出這般狠話。
“不要。”
“綠藥,等我身死後,我會向陛下求一道恩典,讓他放你們出宮去。”
她說著劇烈地咳嗽著,眼楮一片滾燙,水霧蓋住了眼楮,眼前一片模糊,“不要為我一個將死之人而去做這些,我已虧欠你們……太多。”
綠藥的眼中的淚水忽然淌了下來,心痛得無以復加,“娘娘……”
燕明玉平了呼吸,克制住那咳嗽不停的癢意,“不要效忠,不要把自己困在這里了,我希望你們能自由。”
那一刻,整個鳳儀宮上下的宮女太監,匍匐而跪,隱隱的啜泣聲伴隨著風雨一起吹向這寒涼的深秋。
眾人不明白,也怨恨這世道的不公。
為何這般好的主子,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綠藥眼淚模糊了一切,哽咽道,“奴婢不明白,明明陛下曾經對你那般好,為何忽然就……這般無情。”
提起李 玉。
燕明玉胸膛翻滾著刺痛。
她曾想做一個看客,做一個歷史見證者。
可看著他被欺壓,被凌辱,作為宮女的她忍不住向他施以援手,陪他經歷刺殺,報復那些羞辱過他的人,為他洗衣做羹,征戰沙場。
後來她介入的因果太多。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成了歷史中的妖後。
而李 玉即位不足三日,就迫不及待的迎了楚家女進宮。
她也終于在那不夠齊全的史學資料中,窺探到了完整的一角。
她是誘餌,是李 玉為了保護心上人的對外的偽裝,所以那些刺殺,那些謀害都朝著她如潮水般涌來。
他真正歡喜之人,被他小心的保護在暗處,無人察覺。
而他對她,從始至終只有‘利用’。
“報——”
宮外一道嘹亮的聲音驚破了雨夜。
只見那太監穿戴雨簑,捧著聖旨,進入鳳儀宮︰“陛下有令宣告六宮,即日起,封楚妃為楚貴妃,大皇子和甦封為太子,字明宸。”
眾人一驚。
一出生便封為太子那得多大的榮寵!
更何況還是‘宸’字作為表字,宸為日月,代表天地,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
這必定對這個孩子歡喜極了。
子憑母貴。
燕明玉眼眶一濕,半響笑了笑,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還在,如今也約莫有一歲了,可惜了,他的父皇不允許他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在李 玉心中,恐怕也只有楚婉有資格為他生兒育女。
罷了……
燕明玉輕咳幾聲,“去將庫房選那琉璃瓖嵌的瓔珞,另外再挑十二件寶物,作為賀禮送過去吧。”
綠藥沾滿淚水的睫毛扇了扇,帶著驚色,隨即不甘地咬唇,“娘娘……”
燕明玉知道她想說什麼。
無非就是那些楚氏女對她們防備得很,就算收了也必然偷偷銷毀了。
她又怎能不知?
但如今她仍是皇後,有些虛禮不得不演。
燕明玉淡淡道︰“听話。”
綠藥咬著唇,忍著委屈,最終叩頭,起身帶著一幫子宮娥離去。
燕明玉听著外面狂風怒吼,仿佛在道這世道的不公,這漫漫孤寂的雨夜,她覺得這般的冷,那般的長……
她好想回家。
回到那個不大,但能夠讓她安心躺會,不用籌謀算計的小家。
當一個普普通通的研究員。
多好。
……
燕明玉幾乎一夜未合眼,睡得也是斷斷續續,極為不安穩。
昨夜發了這樣的大事,宮中上下各懷心思。
朝食時,她就吃了兩口就用不下了,而這邊皇帝身邊最為得力的太監魏賢,親自前來,見到她便行了禮,身上的拂塵垂落,帶著他那尖細的嗓音飄來,“奴才見過娘娘,陛下有請,勞請娘娘過去一趟。”
燕明玉手中的筷箸也隨之一停。
鳳儀宮外細雨朦朧。
她與李 玉上次見,已經有半年之久。
最後一次的談話並不愉快。
她佯裝告病不見,他也從未探望過。
此次相見,又是為何?
燕明玉心中泛起了一絲細微的漣漪,少頃,才緩道,“本宮知道了。”
魏賢見她沒有著急起身,眼眸微垂,提醒道,“娘娘現在去的好。”
燕明玉抬眸看他,他面露恭敬之色,瞧不出任何東西,她心頭一緊,放下手中筷箸,“那走吧。”
去往太宣殿,見是燕明玉來了,下人紛紛敞開了宮門。
她進入太宣殿就被溫暖侵身,壓制著咳嗽地癢意,穿過大殿,到了內室,只見那一抹鮮亮的明黃端莊,肅冷,猶如著金柱上的盤龍一般,有俯瞰天下之態。
那熟悉的背影她曾在軍帳中無數次見過,那時他們剛起家擁兵,他忙得腳不沾地。
時常三更還在書案前謀劃著明日之事。
而她那時就宿在軍帳中陪他,挑燈夜讀,侍奉在側。
那時她是他的妻。
如今,他是君,她是臣。
“臣妾見過陛下。”她輕微咳聲,垂眸而道。
那雙闃黑的眼楮終于抬了起來,冷澄澄的目光猶如這沒有感情的燭火,他手上的折子一並扔下,“皇後母家倒是好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