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自然沒有逃遠。
他如同幽靈般隱匿在茂密的灌木叢後,雖然之前逃跑的時候看不見林間空地的情形,但托米漢那柄長劍破空的尖銳嘶鳴,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光是听這劍風……
墨菲就心頭凜然,扈從果然強大。
哪怕是雙腿斷了,坐在地上,威脅性仍舊很大。
緊接著,托米漢那充滿輕蔑與惡毒的咆哮陣陣傳來。
“糞堆里打滾的賤種”、“掏馬糞的髒手”、“陰溝里的老鼠”、“地下的蛆蟲”……
這些尖銳的辱罵像針一樣刺來。
墨菲的呼吸微微一頓,心底深處難以抑制地泛起波瀾,但那波瀾瞬間就被更深的寒意凍結。
他眼神越發冰冷,透過枝葉的縫隙,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目光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絕不能給他喘息之機!
念頭電轉間,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一根早就準備好的、足有成人手臂粗細的枯樹枝上。
他悄無聲息地將其撿起,握在手中掂了掂分量。
之前他空手靠近,是為了卸除對方的甲冑,降低其防御。
現在,目的已然達成,但危機並未解除!
萬萬不可讓托米漢有機會重新接觸到那堆鎧甲。
哪怕他此刻行動不便,著甲困難至極,但只要有一絲可能,就必須扼殺!
但他也不能過于著急。
此刻的托米漢如同一頭受傷的瘋獸,正處在暴怒的頂點。
必須等待,耐心等待他發泄完這口怒氣,等待那緊繃的神經因疲憊和絕望而松懈。
……
林間空地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托米漢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他死死地盯著墨菲消失的那片灌木叢,鷹隼般的目光仿佛要將其點燃。
背後的傷口陣陣抽痛,不斷提醒著他一個事實。
那個卑賤的馬夫,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他沒走遠。
托米漢幾乎可以肯定。
即便真走了,他也必須當做沒走,任何僥幸心理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他實在想不通,自己與這個平日里低眉順目的馬夫之間,何時結下了這等非要置他于死地的深仇大恨?
但這並不妨礙他將警惕提升到極致,每一個神經都在感知著周圍的危險。
劇烈的情緒波動過後,扈從的訓練讓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飛速分析眼前的局面。
首先,是力量。
墨菲的力氣遠不如自己,這一點在剛才偷襲未能一擊斃命就足以證明。
他若有扈從的實力,配合那一下偷襲,自己絕無生還可能。
其次,是手段。
遠程攻擊的可能性極低。
且不說墨菲是否有足夠臂力使用強弓硬弩,這荒山野嶺,又哪里去尋合格的遠程武器?
石塊?
威脅有限。
那麼,墨菲的優勢何在?
托米漢望向自己的雙腿。
自由移動。
而自己,雙腿重傷,行動被徹底限制在此地。
這才是最致命的!
墨菲完全可以憑借機動性,不斷地騷擾、試探,耗盡自己的體力和精神。
甚至,他都不需要再次冒險近身,只要拖延下去……
想到“拖延”的後果,托米漢背後滲出一層冷汗。
可能隨時會追來的活化鎧甲,可能正在搜尋自己的道格拉斯小姐一行人,還有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山林野獸……
無論哪一樣先到,對他而言都可能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能再拖下去了!
必須打破這個僵局!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必須暴露出一個破綻,一個讓墨菲覺得必須全力以赴、立刻進攻,否則就將永遠失去機會的致命破綻!
唯有如此,才能誘使他靠近,進入自己長劍的攻擊範圍,然後——
一擊必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地上那個閃爍著金屬幽光的鎖子甲上。
著甲嗎?
這個念頭帶著巨大的誘惑力。
鎧甲意味著更強的防護,但也意味著……一個看似絕佳的攻擊時機。
……
藏身暗處的墨菲,看到托米漢掙扎著伸手去夠那件沉重的鎖子甲時,心中猛地一凜。
他竟然會想著甲?
為什麼?
在這種時候?
但墨菲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他瞬間洞悉了托米漢的意圖。他是不想跟我耗下去了!
他怕了!
不是怕我,是怕拖延下去可能出現的其他危機。
未知的敵人,道格拉斯小姐一行人,或者山林里的野獸!
墨菲攥緊了手中的粗樹枝,粗糙的木屑刺入皮膚。
果然,選項二也沒有那麼簡單,真要完成的話也是要拼盡全力。
他心頭閃過一絲期待,真不知道那【吐納導引「初窺門徑」】到底是什麼東西?
需要以自己現在的實力,搏上性命……
墨菲念頭一轉,決心已定。
既然你故意賣破綻,那我便如你所願。
否則,等你真穿上這鐵殼子,或者等來其他人,我就再無機會了!
這一刻,你死我活的兩人,達成了驚人的默契。
墨菲屏住呼吸,仔細觀察著托米漢每一個動作,看著他因拖動鎖子甲而牽扯傷口露出的痛苦破綻,看著他試圖將沉重的鐵環襯衣舉過頭頂時,那門戶大開、最為脆弱的瞬間。
就是現在!
墨菲眼中凶光一閃,如同潛伏已久的獵豹,手持粗大樹枝,從藏身處猛然撲出。
就在墨菲身形暴起的瞬間,托米漢眼中精光一閃!
果然來了!
他心中冷笑,那看似全神貫注著甲的姿態瞬間瓦解。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托米漢並未急于動作,而是如同經驗豐富的獵人,冷靜地判斷著墨菲撲來的軌跡和速度。
直到那帶著瘋狂殺意的身影沖入他長劍絕對無法閃避的距離,托米漢才猛地動了。
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沉重的鎖子甲,那鐵環襯衣“ 當”一聲砸落在地。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的右手以驚人的速度抓向一直隱藏在身側、緊貼地面的騎士長劍!
“死吧,賤種!”
托米漢發出一聲猙獰的咆哮,臉上再也不是之前那故作疲憊痛苦的模樣,而是充滿了嗜血的、高高在上的殘忍快意。
他仿佛已經看到這個膽敢冒犯扈從尊嚴的馬夫,被鋒利的長劍當胸刺穿的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