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清志越想越興奮,仿佛在迷霧中終于瞥見一條清晰的小徑,直指“狐狸”的藏身之處。
在東京,身高達到一米八左右的男性大約在數十萬。
他選擇一米八,那是一米八五和一米八,普通人很難用肉眼分辨,還需要考慮有沒有穿增高鞋的因素。
但如果將搜索範圍精準地鎖定在日本的六大財閥家族內部,排查起來無疑會容易得多。
當然,這個調查絕不是他現在就能立刻付諸行動的。
六大財閥與政界高層關系深厚,絕不是一個像他這樣的警部補能夠輕易調查。
如果他敢提出這個調查方向,恐怕他這個“狐狸特別調查組”會立刻被上面解散。
他必須耐心等待。
等到“狐狸”事件進一步發酵,鬧得更大,讓上層那些大人物們不再僅僅將其視為政治斗爭的工具,而是從內心深處開始感到恐懼。
真正認為“狐狸”的存在可能威脅到他們的統治。
只有到那個時候,他們才會撕下所有偽裝,展現出最凶狠、最無情的一面。
無論是六大財閥還是什麼境外勢力,他們將不惜一切代價,追查到底。
金田清志深吸一口氣,強行平復內心翻涌的激動。
未來的方向已經可以預見,但眼下,出于謹慎和保險起見,他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推測,當著遠藤將吾的面,一點點地清晰復述出來。
“你到達西村慧家中的時候,西村她們三人已經死亡。你見到了狐狸,她們的死狀很痛苦,但體表看不出明顯的外傷……”
听著金田清志的描述,遠藤將吾臉上的鎮定終于維持不住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回答已經足夠糊弄過去,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在沒有親眼目睹的情況下,將他與“狐狸”見面的情景還原得幾乎分毫不差。
他臉色煞白道︰“你……你會讀心術嗎?”
“讀心術倒談不上。”
金田清志將自己記錄的口供紙輕輕放下,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只是我對罪犯比較有經驗罷了。
無論是多麼聰明的罪犯,都很難在短時間內憑空編造出一個完美無缺的殺人故事。
何況,恕我直言,你並不具備那種高智商犯罪的能力。”
遠藤將吾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狐狸”曾對他說過,如果警方認定他不是真凶,就選擇坦白。
原來那位早已預見到眼前這一幕,知道自己根本騙不過去。
“呵……”
他發出一聲意味復雜的輕笑。
這反而說明,眼前這個警察的行動,也在“狐狸”的預料之中。
金田清志饒有興趣地捕捉到他這一反應,問道︰“你想到什麼高興的事情嗎?”
“就算你們知道是狐狸干的,你們也抓不到他。”
“原來如此,他還真是自信啊。”
金田清志了然。
遠藤將吾一時氣悶,感覺這家伙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蟲,無論自己說什麼,對方總能精準地分辨出哪些是謊言,哪些是真話,甚至能推斷出某些話是出自誰口。
金田清志繼續問道︰“你和狐狸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但听你的語氣,似乎對他頗為尊敬?”
“我當然尊敬他!”
遠藤將吾毫不猶豫地回答,“即便他搶在我之前,殺死了西村那三個賤人,可我絕不會因此怪他。
我反而要怪你們!”
他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矛頭直指金田清志︰“像你這麼聰明的警察,為什麼早先會放任西村她們作案這麼多年?!
從前年,不,或許更早的時候開始,她們就不斷地敲詐勒索別人。
身為警方,本應守護市民!可你們什麼都沒做到,現在卻只會揪著狐狸這樣的好人窮追不舍!”
面對他的憤怒指責,金田清志既沒有反駁,也沒有動怒,只是用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語氣陳述事實道︰“很遺憾,警視廳從未將守護市民當做首要任務。
我們的存在,本質上是為了維穩,確保社會不出大亂子。”
他頓了頓,目光坦誠地看向遠藤將吾︰“至于我個人,只是單純享受破解謎題、抓住真凶這個過程。
無論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我都想抓住他們,僅此而已。”
遠藤將吾接下來想說的話,全都哽在了喉嚨里。
他內心深處,其實對警視廳還抱有那麼一絲微弱的希望,正因如此,才會對他們的不作為感到如此憤怒。
但金田清志這番直白到近乎冷酷的話,將他最後那一絲希望也徹底擊碎。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對這個體系抱有任何期望,指望他們能真正站在市民這邊。
金田清志看著他陷入沉默,緩緩開口道︰“我勸你,也不要對狐狸抱有過高的期待。
要知道,當一個人開始認為自己無所不能時,哪怕他心懷最光明的理想,最終所能創造的現實,往往都是尸山血海。
二戰的爆發,根源不就是某個男人對祖國愛得過于狂熱了嗎?
他想要創造一個他心目中絕對神聖的帝國,結果卻引發人類歷史上規模空前的戰爭浩劫。
狐狸也一樣。”
“不!狐狸不會變成那樣的人!”
遠藤將吾立刻反駁,他想起“狐狸”對自身清晰的定義,語氣異常堅定,“他是例外!”
“我倒希望事實真如你所說。”
金田清志笑了笑。
他不否認,這個世界上的確存在那種“屠龍之後,自身卻不化為惡龍”的例外。
但在整個人類漫長的歷史中,這樣的人少到屈指可數。
屠龍者終成惡龍。
這才是更為常見的歷史循環。
他拿起桌上那份口供,站起身道︰“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
你將以這起案件的凶手罪名,被起訴和判刑入獄。”
“你們還會判我?”
遠藤將吾有些意外。
他以為,既然真相已經被對方看穿,這個罪名就不再會由自己背負。
金田清志聳了聳肩,道︰“當然。
現在的情況是,就算你不想認,上面也一定會把這個案子硬塞給你。”
他走向門口,在拉開門之前,留下最後一句︰“這就是政治啊。”
東京並非沒有發生過死亡人數更多的案件,但那些案件往往是單次突發事件造成的。
像“狐狸”這樣,接連數日不斷犯案,在近代日本的歷史上,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偏偏警視廳至今連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因此,對于西村慧三人的命案,既然有人主動站出來承認是凶手,那麼警視廳高層就一定會死死抓住這個機會,將他認定為真凶。
即便金田清志將案件的調查結果如實上報,也絕不會改變這個決定。
遠藤將吾獨自呆坐在冰冷的審訊椅上,心中沒有半點“如願以償”的喜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
讓這群蟲豸統治的國家還有未來嗎?
這一刻,他真希望狐狸能夠殺光那群蟲豸。
但他心里清楚,那不現實。
狐狸終究只有一個人,不被警視廳抓捕,已經是極限了。
遠藤將吾心下嘆氣,起身返回臨時拘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