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白覺得自己快要裂開了。
白天，他是個莫得感情的巡邏機器，扛著燒火棍在荒山野嶺跟石頭和風大眼瞪小眼。身體是麻木的，腦子是空白的，唯一的念頭就是︰撐住，別倒下，倒下就可能被道種拉回去“補課”。
他現在對“睡覺”這兩個字產生了嚴重的 PTSD。別人睡覺是休息，他睡覺是上夜班，還是那種有生命危險、KPI 高到離譜的夜班。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拖著快散架的身體回到小木屋，莫小白連窩窩頭都懶得啃，直接像一袋水泥似的拍在了床上。他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試圖用意志力對抗睡意——只要不睡著，就不會被拉進那個魔鬼教室！
然而，道種顯然比他更懂什麼叫“強制開機”。
就在他眼皮開始打架，意識即將模糊的瞬間，那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喪鐘般在他腦海直接敲響︰
【檢測到宿主意識活躍度降低，符合夜間修煉開啟條件。強制接入‘深度學習空間’。】
“我*！”莫小白一句髒話還沒罵出口，眼前景象瞬間扭曲變幻。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白玉板，熟悉的小桌子。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桌子上擺著的，不是一本，而是厚厚三大本線裝書！
《靈氣粒子微觀運動模型與高效捕獲技巧（入門篇）》
《常見一千種低階材料靈氣親和力圖譜解析》
《論肌肉記憶在基礎術法施展中的決定性作用（附三千遍練習計劃）》
莫小白看著那書名，眼前一黑，差點當場道心崩潰。
“道種大哥！祖宗！商量一下行不行？”莫小白幾乎要跪下了，“白天巡山累成狗，晚上再學這麼多，會死人的！真的會死！我這小身板，經不起這麼造啊！”
【檢測到宿主消極怠工情緒。】道種的聲音毫無波瀾，【根據計算，宿主當前身體機能利用率僅為 31.7%，存在巨大提升空間。死亡概率低于 0.001%。學習計劃優化完畢，增加實踐考核權重。】
“優化你個……”莫小白把後面的髒話咽了回去，因為他已經感覺到空氣中那熟悉的 啪電流聲在蓄勢待發。
得，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算是看明白了，跟這鐵石心腸的玩意兒求情，不如對牛彈琴。
這一晚，依舊是水深火熱。
道種的教學方式簡單粗暴︰先把海量的知識像填鴨一樣塞進莫小白的腦子，不管他理不理解，記不記得住。然後就是無盡的“實踐”。
所謂的“實踐”，就是道種強行操控莫小白的靈氣，或者模擬出各種場景，逼他做出反應。
比如，為了理解“靈氣粒子運動”，莫小白的意識被扔進了一個仿佛無限放大的微觀世界，看著無數五顏六色、蹦蹦跳跳的光點（靈氣粒子）亂竄，道種要求他必須用“神念”同時鎖定並追蹤其中運動軌跡最刁鑽的十個！鎖定失敗？電擊！追蹤丟失？更強的電擊！
為了記住那些材料圖譜，他眼前會瞬間閃過幾百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從石頭到草藥，從骨頭到金屬，道種會隨機抽取一種，讓他立刻說出名稱和大概的靈氣屬性。說慢了？電擊！說錯了？電擊加經脈糾正套餐！
最離譜的是那個《肌肉記憶》。道種直接在莫小白的意識里模擬出各種基礎術法的手印和靈氣運轉路徑，要求他像機器人一樣，不經過大腦思考，純粹靠條件反射瞬間完成。結印角度偏差超過一度？電！靈氣輸出量多了一絲或少了一毫？電！
莫小白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強行刷機的老舊手機，系統版本被強行升級，內存被瘋狂佔用，CPU 超頻運轉，隨時都可能過熱爆炸。
當黎明的曙光再次透過破窗戶照在莫小白慘白的小臉上時，他癱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的蛛網，感覺自己已經是一具被知識（和電擊）填滿的空殼。
【第二次夜間修煉結束。理論知識掌握度︰7.3%。實踐反應速度提升 15%。經脈耐受度微增。綜合評價︰低空掠過，仍需加倍努力。】
道種給出了冷酷的評分。
莫小白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努力？我努力你個大頭鬼！你再努力努力，直接給我選塊風水好的墳地算了！
他幾乎是爬著起來的，渾身上下無處不酸，無處不痛，尤其是腦袋，脹得像要裂開。但奇怪的是，當他走出木屋，呼吸到清晨微涼的空氣時，雖然身體疲憊欲死，但精神深處，似乎有那麼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清明？
比如，他眼角余光掃過路邊一塊普通的石頭，腦子里竟然下意識地蹦出幾個詞︰“青崗岩，土屬性偏重，靈氣親和力低下，不適合煉制……”
又比如，他看到一只早起的鳥兒振翅飛過，視線不由自主地追蹤著它翅膀振動的頻率，甚至能模糊感覺到周圍空氣被攪動時，那些微弱靈氣的紊亂軌跡。
“見鬼了……”莫小白甩甩頭，把這些奇怪的“知識點”從腦子里趕出去。這都是道種填鴨教育的後遺癥！他莫小白才不需要知道這些！
他現在急需的是真正的休息，是放空！是當一個快樂的文盲！
然而，現實注定不會讓他如願。
今天負責帶隊巡邏的小頭目，是外門弟子中頗有名的“張師兄”。此人練氣五層修為，資質一般，但最擅長溜須拍馬，欺壓下面修為低的弟子，尤其看莫小白這種沒背景、沒實力、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老實人”不順眼。
果然，點卯的時候，張師兄那雙三角眼就斜睨著莫小白，陰陽怪氣地開口了︰“喲，這不是莫師弟嗎？這兩天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晚上做賊去了？還是修煉什麼邪門功法，走火入魔了？”
若是平時，莫小白肯定低著頭，唯唯諾諾地含糊過去。但今天，他實在是被折磨得精神衰弱，加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知識還在打架，一時沒管住自己的嘴，下意識地就低聲嘟囔了一句︰
“你才走火入魔，你全家都走火入魔……”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清晨，卻格外清晰。
張師兄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他沒想到這個平時屁都不敢放一個的莫小白，今天居然敢頂嘴！
“莫小白！你說什麼？！”張師兄一步跨到莫小白面前，聲色俱厲，練氣五層的靈壓有意無意地朝莫小白壓迫過來。
若是兩天前的莫小白，被這靈壓一沖，估計腿都軟了。但經過道種兩晚非人的“經脈拓展”和“疼痛耐受”訓練，張師兄這點靈壓，落在他身上，雖然依舊感覺沉甸甸的，但遠沒有到無法承受的地步。甚至，他體內那縷被道種操練得“乖巧”了不少的靈氣，竟然自行微微運轉，抵消了一部分壓力。
莫小白自己都沒察覺到這點細微的變化，他只是被張師兄的怒吼嚇了一跳，宿主的本能讓他立刻縮了縮脖子︰“沒……沒說什麼……”
張師兄看他這副慫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他冷哼一聲︰“哼！我看你是皮癢了！今天的巡邏，你去最遠的‘黑風澗’那邊！那片區域最近不太平，好像有低階妖獸活動的痕跡，你給我仔細點查探！要是偷奸耍滑，或者漏過了什麼，看我怎麼收拾你！”
黑風澗，那是廢礦區最偏遠、最深邃的一條廢棄礦脈入口，據說里面岔路極多，陰暗潮濕，平時根本沒人願意去。
這是明擺著的刁難和懲罰。
旁邊的幾個外門弟子都投來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莫小白心里叫苦不迭，他現在這狀態，去那種地方，萬一真踫上點啥，跑都沒力氣跑。但他不敢再頂嘴，只能低著頭，悶悶地應了一聲︰“是，張師兄。”
看著莫小白垂頭喪氣、一步三晃地朝著黑風澗方向走去的背影，張師兄啐了一口︰“呸！廢物東西，還敢跟老子頂嘴！”
他根本沒把莫小白的變化放在心上，只當是這廢物今天吃錯了藥。
而莫小白，一邊在心里把張師兄的祖宗十八代親切問候了一遍，一邊拖著疲憊的身體，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個據說“不太平”的黑風澗。
他現在只希望，那道種給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知識里，最好能有一條是關于“如何在不驚動妖獸的情況下睡大覺”的。
至于危險？
他現在覺得，最危險的，就是他腦子里那個號稱要帶他追求“永恆”的玩意兒！跟道種比起來，妖獸都顯得眉清目秀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