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雪姨的女子看著甦墨前行的背影,心頭一陣復雜。
這位新晉戰子如此急切地趕往交戰區,所為哪般?
在她認知里,戰盟戰子親臨赤月關這等前沿要塞,多半是走個過場,積累些聲望便罷了。
昊家那兩位戰子便是如此,從未真正踏足過最血腥的前線。
越是靠近交戰區,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便愈發濃烈,紋獸狂暴的嘶吼,與人類臨死前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沖擊著耳膜,也沖擊著心神。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雪姨猛地搶前幾步,伸手攔在了甦墨身前,語氣急促︰“戰子,止步吧!就在這里觀看,再往前就真正踏入交戰區了!”
甦墨停下腳步,抬眼望去。
眼前是一片如同煉獄般的景象。暗紅色的大地仿佛被鮮血浸透了一遍又一遍。
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紋獸尸體堆積如山,殘破的兵刃、碎裂的甲冑。以及人類的殘肢斷臂散落得到處都是,幾乎找不到下腳之地。
震耳欲聾的能量爆炸聲、紋獸的咆哮、垂死者的哀嚎與求救聲混雜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
而在甦墨正前方,一處被臨時清空出來的通道入口處,一群身著統一制式、銘刻著繁復紋路戰甲的修士,面無表情地攔在那里。
他們與周圍浴血奮戰的戰士們格格不入。支援的隊伍被他們有條不紊地指引向前,而受傷撤離的人員則從另一側艱難地退回,兩支人流在此交匯,顯得擁擠而混亂。
甦墨的目光越過這些甲士,望向更遠處。那里矗立著一座移動的高台,高台四周籠罩著淡淡的防護光罩,數以千計的紋修將其層層護衛起來,那些紋修的甲冑制式與攔路的甲士同源,但更為精良,氣息也更強橫。
高台之上,一名身著華貴錦袍的青年,正透過面前一道光紋流轉的陣法,不時發出指令,神態間帶著運籌帷幄。
“那人是誰?那些護衛又是哪家勢力?”甦墨眉頭緊皺,開口問道。那青年所在的位置,分明是戰局最激烈的大後方,卻處于嚴密的保護之中。
白芷、冰嵐和雪姨也抬頭望去。白芷迅速回答道︰“那是赤月關督君之子——戚坤。所有在城關內駐扎的勢力,按規矩都必須听從督戰府的統一調度指揮。那些護衛,是督戰府的衛軍,以及帝庭戚家的本族私軍。”
“督戰府衛軍,帝庭戚家……”甦墨重復了一遍,眼神銳利起來,“他們為何不參戰?我看他們兵甲精良,人數眾多,卻只是在後方維持秩序,護衛高台。”
雪姨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地回答︰“他們……他們負責督戰與指揮……”
“督戰與指揮,需要數千精銳脫離戰場,專門護衛一人?”甦墨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寒意,“這種情況,以前可曾向戰盟總部匯報過?”
雪姨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匯報過……但,無人出面質問。久而久之,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甦墨雙眼微眯︰“看來,戰盟內部,是有人在刻意放縱這種情況了。”他不再看那高台,轉而問道︰“我戰盟成員在何處?”
雪姨立刻指向交戰區最前沿,那片廝殺最為慘烈、紋獸攻勢最凶猛的地帶︰“我戰盟一直是抵御獸潮的主力,承擔著正面最沉重的壓力。左側和右側區域,則由君庭各大勢力以及依附的小家族聯合分配抵御。”
听著如此布置,甦墨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一他盯著那片尸山血海的最前沿,看著那些在紋獸狂潮中死戰不退、不斷倒下的戰盟子弟,一字一句地問道︰“帝庭戚家,高貴在哪里?督戰衛軍,又高貴在哪里?憑什麼我戰盟兄弟要在最前方浴血搏命,他們卻能在後方安然觀戰,甚至……阻礙支援與撤離?”
這話問得雪姨啞口無言,一股積壓已久的憤懣與委屈涌上心頭,讓她鼻尖發酸。
白芷和冰嵐也沉默著,她們何嘗不知這不公,規則如此,很多時候就是無力改變。
甦墨猛地轉頭,看向一旁正因為眼前慘烈景象而有些不適的冰珞︰“冰珞,用影像記錄,記錄下戰場的一切!特別是督戰府高台那邊,以及我戰盟子弟、各家勢力奮戰,還有後方這些‘精銳’按兵不動的對比,越詳細越好!”
听聞此話,白芷和冰嵐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甦墨的意圖。他是要留下證據!這位新晉戰子,竟是要直接撼動這存在已久的不公規則。
冰珞先是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這種事,她最擅長了。
“交給我吧!”她脆聲應道,手上紋戒光芒一閃,頃刻間,數以百計的、形如蝴蝶的精密機械裝置,悄無聲息地飛出,它們振動著薄如蟬翼的金屬翅膀,靈活地散入空中,向著戰場各個方向,尤其是那座高台飛去,開始從不同角度記錄影像。
而甦墨,不再有絲毫猶豫。他反手握住那柄造型奇特的唐刀,刀身隱有雷光流轉。
冰嵐默契地握緊了手中的銀色長槍。
白芷則雙手自然垂落,指間紋力暗蘊,她的一雙手,便是最強的兵器。
“走!”甦墨低喝一聲。
轟!
甦墨的身影化作一道疾電,瞬間越過了還在愣神的雪姨,直接沖向那被督戰府衛軍把守的通道入口。
雪姨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凌厲的風壓刮過面頰,再回神時,甦墨已沖出數丈之外。她只听到冰嵐掠過身邊時留下的話語︰“雪姨,您先回去,照看好那位姑娘!”
直到甦墨三人的身影沒入那血腥的通道,雪姨才猛地回神,這位新晉戰子,竟然真的就這麼殺進去了。不是為了鍍金,而是真的要投身于這片絞肉機般的戰場。
與此同時,高台之上。
正透過紋陣觀察戰局的戚坤,也注意到了那些從頭頂飛過的機械蝴蝶。
他嘴角勾起一絲不屑,對著身旁的副官懶洋洋地道︰“看來又是不知哪家不懂規矩的子弟,跑來前線鍍金,還玩這種記錄影像的把戲。不必理會。”
他壓根沒將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在這赤月關,他戚家,就是規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