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墨微微搖頭,不再深思。不管韓雪那白色棺形紋宮與自己的葬天棺是否存在隱秘關聯,眼下最緊迫的是修復她破碎的紋宮。
更重要的是,修復之後,如何確保新生的紋宮與她體內殘留的舊有紋道韻不產生排斥。開紋是從無到有,自然無此顧慮,但修復破碎之宮,甦墨對此道一無所知,更不知從何下手。
罕見的,棺魂並未出言嘲諷,其冰冷的聲音反而帶上了一絲授業的意味︰“碎宮之人,于紋修而言,幾為絕路。正因如此,才有了‘開紋師’這一超然群體的存在。他們憑借對紋源本源的獨特感知與操控,某種程度上打破了這一定律。其中佼佼者,甚至能為人提升紋宮品階,雖提升有限,卻也逆天。而在開紋師中,又有極少數,因其自身紋宮特性殊異,方具備修復破碎紋宮的一線可能。”
“然,”棺魂的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他們的紋宮再特殊,又豈能與本源死氣媲美?葬天棺,乃死之極盡,亦蘊生之起始,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死氣本源。更何況,你擁有此界之人……絕無可能擁有的另一種力量。”
另一種力量?甦墨喃喃自語︰“此界之人不曾擁有的能力……”
他心念電轉,體內那早已沉寂、仿佛與新生力量融合的某種根基,忽地被觸動。
他下意識地按照記憶中的軌跡——已被武將虛影以戰氣同化並認為不再適用的“逆呼吸法”運轉起來。
嗡!
一種截然不同的能量感自身體最深處被引動、勃發!它並非紋力,也非死氣,卻似乎能兼容並蓄,以一種奇異的韻律朝著氣璇的位置急速匯集!
當初被武將虛影徹底摧毀、認為已無必要的內力氣旋,竟以一種全新的、更加凝練、更加內斂的姿態,重新凝聚成型!
那氣旋緩緩旋轉,呈現出一種微妙的平衡︰核心處是一抹深邃的金黃,屬于此界一等淬紋道煉體的根基。
外圍流轉著純白而柔韌的氣息,是經過戰氣同化與變異的內勁本源。
而在金黃與純白交織的邊緣,一絲絲寂滅萬物、葬送一切的青黑色氣流如影隨形——那是葬天棺的本源死氣。
三者竟在這新生的氣旋中,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共生與平衡!
直到此刻,甦墨才恍然驚覺。來到這個世界,或許並非偶然。
那位于星空深處隕落的武將虛影,其布局之深遠,超乎想象。
他摧毀的只是舊有的、不適于此界規則的力量形態,卻將最本源的“種子”保留了下來,並以戰氣與煉體之力進行蘊養和改造,直至此刻,因緣際會,破土重生。
這全新的內力,兼具內勁的至柔滲透、煉體的至強承載、以及死氣的寂滅重生特性……
以開紋師的身份立足此界?甦墨心中寒意驟升。一旦葬天棺之秘暴露,在此界恐怕真的舉世皆敵,有死無生!
他目光落在韓雪身上。與韓家姐弟的相遇,是巧合,還是那深遠布局中的一環?
甦墨微微搖頭,將這些紛雜念頭壓下。無論是否在局中,路總要自己走下去。
他終于明白該如何修復——不,是重塑韓雪的紋宮。
她體內殘留的紋道韻與紋力,是阻礙新宮誕生的最大滯礙。
若要徹底清除,還有什麼力量,比這兼具至柔滲透與寂滅特性的全新內力更加徹底?而後,再引葬天棺本源死氣注入其紋宮位置,死極而生,重塑紋宮根基!
“我明白了。”甦墨開口,聲音恢復了沉靜,“可能會有些痛苦,守住心神。”
韓雪深吸一口氣,重重頷首,閉上雙眼,全力放松身體,引導自己的意識沉入那片破碎的虛無。
甦墨抬手,指尖並未直接觸踫韓雪眉心,而是虛按在那厚厚的黑色布帶之上。他眉心的青金棺槨紋宮微微發亮,道道細密的青金色符文鏈條延伸而出,如同最精密的手術儀器,探入韓雪眉心之後那片破碎的紋宮。
與此同時,他體內那新生的三色氣旋急速運轉,一股糅合了內勁之柔、死氣之寂的奇異力量,順著符文鏈條,如涓涓細流,又似無形之觸,小心翼翼地向韓雪破碎的紋宮滲透而去。
“唔……”韓雪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身體劇烈一顫,額頭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那股力量進入的瞬間,帶來的並非破壞,而是一種極致的“淨化”與“剝離”。它輕柔地拂過每一寸破碎的紋宮殘片,掠過那些深植于廢墟之中、早已與她的神魂近乎融合的紋道韻。
那些紋道韻,是她過去力量的殘留,也是阻礙新生的最大頑垢。此刻,在這股奇異力量面前,它們如同遇到了克星,被極其溫柔卻又不可抗拒地從神魂根基上剝離、分解、化為最原始的力量,而後被那力量中蘊含的一絲死寂氣息徹底湮滅,化為虛無。
這個過程緩慢而精細,對韓雪而言,無異于一場凌遲。每一絲道韻的剝離,都伴隨著神魂層面的細微割裂感,痛苦無比。但她死死咬著牙,硬是一聲不吭,默默承受著。
甦墨全神貫注,操控著力量細致入微地推進。有棺魂的力量封鎖內外,他無需擔心外界干擾,也無法得到任何外援,所有紋源的消耗皆來自于他自身以及棺魂調動的葬天棺死氣。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逝。
紋陣大廳之外,雖然已過去了相當長的時間,但無一人離開。所有導師、學員,乃至宋遠帶來的城主近衛,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石門。
聖品紋宮的奇跡已然誕生,他們都在等待另一個更加不可思議的結果——破碎的紋宮,能否被修復?
宋遠和古雲風並肩站在最前方,兩人的臉色都透著凝重與焦急。
忽然,古雲風院長臉色猛地一變,低呼出聲︰“不對!”
“怎麼了?”宋遠立刻緊張追問。
“紋陣……紋陣的儲備紋源正在急劇消耗!”古雲風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速度……太快了!遠超正常開紋百倍、千倍!一成、兩成、四成……照這個速度,要不多久全院積累的儲備紋源將消耗殆盡!”
一旦儲備紋源耗盡,紋陣停止運轉,內部的修復進程必然中斷,後果不堪設想!
宋遠聞言,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莫楓城資源本就有限,兩大勢力的庫藏前不久剛被甦墨洗劫一空,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補充如此海量的紋源。難道要功虧一簣?
就在兩人心急如焚,幾乎絕望之際。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大廳角落,那處正是紋陣地下儲備紋源的能量輸送節點所在。
是一只黑貓。
它步履優雅,碧綠的瞳仁掃過全場,帶著一種漠視眾生的慵懶。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嘴角,竟然叼著一團拳頭大小、不斷掙扎扭曲的光暈!那光暈之中,隱約可見一頭縮小了無數倍的猙獰獸影,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狂暴氣息!
“那……那是?!”古雲風瞳孔驟縮,死死盯著那光暈中的獸影,感受著其中蘊含的、遠超自己的紋力的恐怖波動,一個駭人的念頭劃過腦海,讓他聲音都變了調︰“荒古之地的那頭霸主……魂顯境的裂魂猙!它的……本源獸紋?!”
宋遠也看到了,瞬間頭皮發麻,心神劇震!
這才過去多久?從金光聖品出現到現在,這只神秘的黑貓,竟然悄無聲息地往返了莫楓城最為凶險的禁地——荒古之地,並且斬殺了一頭魂顯境的恐怖紋獸,奪其最核心的本源獸紋歸來?
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
在兩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夢魘慵懶地走到能量節點處,隨意地將口中那團仍在掙扎的魂顯境獸紋光暈吐了下去。
光暈沒入節點,瞬間被紋陣吸收。
嗡——!
整個紋陣大廳猛地一震,原本因為紋源急速消耗而顯得有些黯淡的符文軌跡,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一股磅礡浩瀚、精純無比且帶著蠻荒凶戾氣息的紋源洪流,轟然注入紋陣體系之中,原本即將枯竭的儲備紋源瞬間被補充,甚至遠遠超出!
那魂顯境獸紋所蘊含的能量,足以支撐紋道院正常運轉數年!
古雲風和宋遠呆立當場,半晌無言,只剩下深深的震撼與敬畏。
紋陣核心內,甦墨立刻感受到了這股突如其來的、龐大而精純的能量補充。他雖不知外界具體發生了何事,但猜到必定是夢魘回來了。
心中一定,他再無後顧之憂。
此時,對韓雪體內舊有道韻的剝離已接近尾聲。她的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痙攣,顯然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但眼神卻越來越亮,因為她能感覺到,那片糾纏她多年、帶來無盡痛苦與絕望的廢墟,正在變得“干淨”。
“就是現在!”棺魂冰冷的聲音提示。
甦墨目光一凝,全力催動葬天棺!
轟!
更加磅礡精純的青黑色死氣,如同決堤洪流,順著符文鏈條奔涌而入,瞬間灌入韓雪那已被清理干淨的紋宮。
極致的死寂、葬滅萬物的氣息彌漫開來。
韓雪身體猛地繃直,發出一聲無法抑制的痛楚**,眉心處那厚厚的黑色布帶無聲無息化為飛灰!
在她光潔的眉心之下,原本破碎的紋宮位置,此刻被濃郁到化不開的青黑色死氣徹底淹沒。這些死氣並未破壞任何東西,反而如同最肥沃的土壤,滋養著那片廢墟。
死極而生!
在那無盡死氣的中央,一點純白的光芒,倔強地、微弱地亮了起來。
仿佛一顆被深埋于地下的種子,開始掙扎著、奮力地破土而出!
重塑,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