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的虛影凝立于甦墨身前,殘破甲冑上流轉著黯淡卻堅不可摧的光澤。他那一指看似緩慢,卻精準地點在阿歷克塞一世抬起的指尖前方。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輕微的、仿佛空間被刺破的“啵”聲。
阿歷克塞一世那半闔的眼眸驟然睜開,倦怠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真正的驚異。
他枯瘦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後滑退半步,腳下光滑如鏡的金屬地面無聲無息化為齏粉。一絲鮮紅的血液,從他嘴角緩緩溢出。
全場死寂。
莫青問等人瞳孔緊縮,他們看到了什麼?那個如同神魔般的阿歷克塞一世,竟然被一道突然出現的虛影一指擊退,甚至……受傷了?
博士臉上的狂喜徹底僵住,化為難以置信的驚恐,瑟縮在主控台後,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阿歷克塞一世抬手,輕輕抹去嘴角的血跡。他看著指尖那抹鮮紅,眼神從驚異逐漸轉為一種沉靜的凝重。他再次看向那武將虛影,目光已截然不同。
“有趣。”他蒼老的聲音似乎也發生了一絲改變,多了一絲銳氣。
話音未落,他佝僂的身軀開始發出細微的 啪聲響。干癟的肌肉如同吹氣般充盈起來,臉上深刻的皺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撫平,灰白的須發迅速轉黑,煥發出蓬勃的生機。
短短幾個呼吸間,那個垂垂老矣的老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銳利的中年男子,周身散發著磅礡如海的血氣與一種迥異于此界能量的奇異威壓。
他站在那里,仿佛一頭蟄伏于遠古歲月的凶獸驟然甦醒,氣息攪動著整個主科室的空間。
然而,面對這駭人的變化,武將虛影那模糊不清的面容上,銳利的目光只是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確認了某種猜測。
“淬紋之道……”一聲極低、仿佛穿越萬古歲月的輕喃從虛影中傳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隨即,他緩緩抬起頭,那模糊的面容仿佛穿透了時空,帶著一種亙古不變的威嚴,聲音陡然變得洪鐘大呂,每一個字都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主科室中,帶著不容置疑的霸氣與貫穿歲月的堅定︰
“我甦家謀劃百余年的葬天計劃,豈能讓你這無知之人破壞了!”
聲浪滾滾,蘊含著無匹的意志與力量,仿佛不是一人在宣言,而是身後有無數先輩英靈在齊聲怒吼,那百年的布局、百年的等待、百年的犧牲,盡數凝聚于此言之中,堅不可摧,萬世不滅!
阿歷克塞臉色一變,眼神愈發凝重,卻並無懼色。他雙掌齊出,一道道蘊含著淬紋之力的攻擊如同狂風暴雨般傾瀉而出,或化巨獸撲擊,或凝兵鋒斬落,或引動空間禁錮……每一種攻擊都玄奧強大,遠超此界認知。
可武將虛影始終屹立于甦墨前方,身形甚至未曾移動半分。他只是或指或掌或袖,每一次輕描淡寫的出手,都將阿歷克塞那足以毀城滅國的攻擊輕易湮滅。
他的絕大部分心神,都落在身後正處于關鍵融合狀態的甦墨身上。
此刻的甦墨,已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背後的黑棺虛影已經徹底凝實,棺蓋震蕩不休,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棺中那個與他一般無二的虛影,只剩下最後一絲未能與本體重合。
無窮無盡的黑氣從甦墨周身毛孔噴薄而出,那是一種極致的、埋葬一切的亡靈氣息。
他眉心的鎖魂棺印記灼熱如同烙鐵,青黑色的紋路已徹底轉化為吞噬一切的漆黑,並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下蔓延,掠過胸膛,覆蓋腰腹,朝著雙腿延伸。
他體內原本的力量體系正在被這種更深沉、更本源的死寂之力同化、吞噬、重塑。
“咯咯咯……”第四根纏繞在棺影上的青黑色鎖鏈終于承受不住這股力量的沖擊,發出一連串刺耳的崩裂聲,轟然斷裂!
鎖鏈崩碎的瞬間,甦墨身體劇烈一震,喉嚨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沉嘶吼。棺中虛影猛地向前一踏!
徹底融合!
“轟——!”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能量以甦墨為中心,悍然爆發!那不再是單純的能量沖擊,而是一種純粹的、概念性的死亡與葬滅的氣息,化作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瞬間沖破了主科室的重重合金壁壘,沖破了麒麟塔三十三層的阻隔,沖破了大地!
地面之上,慘烈的戰場中。
魏芊與麒麟的激斗仍在持續,七彩月與黑霧交織踫撞。
青衫、凱奧特、伊萬諾夫正與南離玄、洛天寒等人瘋狂廝殺,試圖突破防線。
就在這一刻,一道粗大無比、接天連地的幽黑光柱,毫無預兆地從麒麟塔基座下方轟然沖破地表,直貫天穹!
光柱漆黑如最深的夜,吞噬周圍一切光線,散發著令所有生靈靈魂戰栗的死亡氣息。它無聲無息,卻仿佛宣告著某種終極的歸宿。
整個戰場,在這一剎那陷入了詭異的凝滯。
所有廝殺,所有轟鳴,所有能量波動,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無論是高空中的魏芊和麒麟,還是地面上的鎮國級、半步鎮國、軍隊、家族子弟……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駭然望向那道仿佛連接著幽冥的黑色光柱。
那光柱中彌漫的氣息,超越了他們的理解範疇,那是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壓制與吸引,源自于對最終歸宿的本能恐懼。
“那……那是什麼?!”有人失聲尖叫。
青衫鎮國瞳孔驟縮,從那光柱中,他感受到了一絲熟悉又截然不同的氣息,是甦墨?卻又遠比甦墨可怕千萬倍!
麒麟周身的黑霧劇烈翻滾,發出一聲驚疑不定的低吼。魏芊凌空而立,黑袍被光柱的氣流吹得緊貼身體,她看著那道光柱,琉璃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色彩。
……
距離甦墨所在的世界,不知相隔多少時空位面。
那座被徹底隔絕的琉璃牢籠內,貫穿脊骨的透魂釘驟然收緊,試圖壓制那突如其來的悸動。
靜坐的青衣女子猛地抬起頭,青絲無風自動,發梢的火焰瞬間熾烈。她左眼如旭日燃燒,右眼似深淵旋轉,仿佛穿透了無盡的空間壁壘,精準地落在了那道爆發幽黑光柱的身影上。
干涸染血的唇瓣微微開合,一聲輕語在這絕對寂靜的牢籠中回蕩,帶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感,有關切,有決絕,更有一種深藏的期待︰
“既已開棺,那麼吾兒自當歸來!”
……
牢籠外的虛無中,那名本已離去的墨袍男子——裴姓男子身影驟然重現。他手中那枚刻著“甦”字的血色玉簡正在劇烈震顫,發出嗡鳴,表面浮現出絲絲縷縷的黑色紋路。
他臉上的儒雅溫和消失殆盡,只剩下極致的陰鷙與震驚,死死盯著牢籠中的女子,聲音第一次失去了從容︰“他……竟然提前引動了葬天棺的本源死氣?!你究竟還隱瞞了什麼!”
幾乎在同一時間,在這個廣袤世界,不同的四個方位。
一座終年繚繞著混沌之氣的古老神殿內,一位盤坐在蒲團上的身影緩緩睜開了眼楮,目光蒼茫,望向虛空。
一片浩瀚無垠、星骸沉浮的黑色海洋深處,一雙巨大的眼眸亮起,眸中映照出遙遠的時空波動。
一座由無數青銅棺槨壘砌而成的詭異高塔之巔,一個正在擦拭棺槨表面的身影動作猛地頓住,霍然抬頭。
一處繁華鼎盛、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街頭,一個穿著普通西裝、提著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忽然停下腳步,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熙攘人群,最終望向天空,仿佛能看穿世界的隔膜。
四道目光,穿越無盡空間,于剎那間,同時感應到了那股異常、微弱卻本質極高的死亡葬滅氣息的爆發。
他們的反應各不相同,或驚疑,或凝重,或殺機一閃而逝,或陷入沉思。
但無一例外,他們都記住了這股氣息的源頭。也付出了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