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站在青銅門前，指尖微微發顫。
他本該立刻踏進去。可不知為何，腳步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遲遲未動。身後，華 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瘸子，發什麼愣？”
甦墨沒回答。他盯著門內幽深的階梯，忽然有種錯覺——仿佛一旦跨進去，就再也無法回頭。
“少主？”甦舟上前半步，聲音壓得極低。
甦墨側頭看他。
甦舟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說了兩個字︰“……走吧。”
白羽的劍鞘輕輕點地，銀眸掃過甦墨的背影，她明白此時甦墨的心情，甦舟說過當年留下了十多位甦家人。
甦墨閉了閉眼，抬腳邁入第二道階梯。眾人陸續跟上。甦舟走在最後，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當他的靴子踏上第三級台階時，青銅門發出沉悶的轟鳴，緩緩閉合。
……
外界，麒麟塔突然劇烈震動。塔頂的青銅鈴無風自鳴，聲浪席卷整個青龍戰區。觀禮台上，青衫鎮國的茶杯從指間滑落，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傳令！"青衫的聲音穿透雲霄，讓身後的將領渾身一凜，“封鎖青龍戰區，許進不許出。”
“是！”
青衫望向重歸寂靜的麒麟塔，眼底閃過一絲狂熱。
“終于了……進去了嗎？甦舟，當初留著你果然沒錯。”
……
階梯很長。
石階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青苔，踩上去有些濕滑。兩側的牆壁上嵌著發光的晶石，冷白的光暈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甦墨走得很快，幾乎像是在小跑。身後的南離姐妹不得不加快腳步才能跟上。
“急什麼？”華 在後面嘟囔，“又沒人跟你搶。”
甦墨沒回答。他的心跳得很快，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終于可以看到族人了。
階梯盡頭是一道拱門。
穿過拱門的瞬間，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建築群懸浮在空中，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排列著。青灰色的屋檐向上翹起，像是展翅欲飛的鳥。每座建築之間由透明的光橋連接，橋下是深不見底的虛空。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光點，隨著呼吸進入體內，立刻化作精純的戰氣在經脈中流轉。
"這不可能......"諸葛明的手指顫抖著劃過空中，銅錢戰紋不受控制的發亮
華 的金瞳微微收縮，匕首在指間轉了一圈又停下。他深吸一口氣，感覺體內的戰氣竟然自行增長了一分。
白羽的銀眸倒映著空中的建築群，劍鞘輕輕點地。她注意到那些建築的排列方式——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合某種古老陣法。
甦墨對這些毫無反應。他的目光掃過建築群，鎖定在最中央那座最大的宅院上。黑色布帶下的瞳孔微微顫動，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等等！"姜璃突然喊道，"那些橋——"
甦墨已經踏上了第一座光橋。橋面出奇地穩固，踩上去如同實地。他的背影在眾人眼中越來越小，很快消失在房屋的方向。
"跟上。"白羽簡短地說，率先邁步。
眾人陸續踏上光橋。南離姐妹的戰紋在光點中微微發亮，洛無塵走在最後，白發下的眼楮始終盯著那些房屋。
當眾人趕到主宅時，甦墨已經站在第一間房門前。他的手懸在半空，似乎猶豫了一瞬，才推開門。
第一間屋子是座三進院落。甦墨的手按在門環上時停頓了半秒，青銅門環冰涼刺骨，積了層薄灰。推門的瞬間，陳腐的空氣混著灰塵撲面而來。
正廳的八仙桌上擺著半盞涼透的茶。茶杯下的水漬早已干涸，只在桌面上留下褐色的圓形痕跡。左側的博古架上，一尊青玉麒麟倒在地上，斷角陷在積灰里。甦墨的指尖劃過茶幾，在灰塵中拖出清晰的痕跡。
里間的床榻上，被褥保持著掀開一角的模樣，仿佛主人剛剛起身。但枕頭上已經結出蛛網，一只干癟的蜘蛛尸體掛在網中央。
"至少二十年沒人住了。"洛無塵捻了捻梳妝台上的灰塵。
甦墨轉身走向第二間屋子。這次他的腳步快了些，衣角帶起的風掀飛了走廊上的落葉。這是間書房，硯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涸成塊，毛筆橫在攤開的竹簡上。竹簡末尾的字跡只寫了一半，最後一筆拖出長長的墨痕。
書架最下層有個歪倒的布老虎，針腳很粗，像是孩子的玩具。甦墨彎腰撿起來，棉絮從開裂的縫隙里漏出來，帶著淡淡的霉味。
"少主......"甦舟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第三間是廚房。灶台上的鐵鍋生了厚厚的紅銹，半捆干柴堆在牆角，柴堆里長出幾簇灰白色的菌類。碗櫃里摞著五只陶碗，最上面那只碗底留著黑褐色的食物殘渣。
甦墨突然一拳砸在灶台上。鐵鍋震落在地，發出刺耳的 當聲。華 站在院門外，看見甦墨的肩膀在輕微發抖。
"瘸子......"華 的金瞳暗了暗，最終沒進去。
甦墨的腳步越來越快。他推開第四間屋子的門時，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這是一間孩童的臥房，小木床上整整齊齊疊著繡有雲紋的青色被褥。床頭的矮幾上擺著半碗早已干涸的蜜餞，瓷碗邊緣還留著小小的牙印。
華 站在院中，看著甦墨的背影在窗前一閃而過。他注意到甦墨推門的動作變得粗暴了些。
第五間是女子的閨房。梳妝台上的銅鏡蒙著厚厚的灰塵，胭脂盒打開著，里面的脂粉已經結塊。床榻上攤開一件未完工的刺繡，針還插在繃子上，線頭垂落在錦緞上。
"空的。"甦墨的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
第六間的桌上擺著未下完的棋盤。黑子白子交錯糾纏，一枚黑子懸在棋盤邊緣，像是執棋人突然被什麼打斷了。甦墨的手指踫了踫那枚棋子，它終于掉下來，在寂靜的屋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甦墨推開第七間房門時，手指微微發顫。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響，灰塵簌簌落下。他站在門檻處，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房間，喉結滾動了一下。
第八間。第九間。第十間。
他的腳步聲在回廊上越來越重，像是要把青石板踩碎。第十一間房門被猛地推開，撞在牆上發出巨響。第十二間。第十三間。
甦舟站在庭院中央，看著甦墨的身影在連廊間穿行。每一次推門都帶著更大的力道，每一次轉身都更加急促。
第二十間。第二十一間。
甦墨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黑色布帶下的眼楮布滿血絲，額角的青筋微微凸起。第三十間房門被他踹開，木門裂開一道縫隙。
第三十五間。第四十間。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第四十五間屋子前，他停頓了一瞬，胸口劇烈起伏。
第五十間。第五十五間。
推門的動作已經變成了砸。第六十間房門在他面前轟然洞開，門板重重拍在牆上又彈回。甦墨站在門口，肩膀垮了下來。
六十三間。全部空無一人。
他緩緩蹲下，雙手抱住頭。黑色布帶滑落，露出那雙布滿血絲的眼楮。淚水砸在青石板上，很快被灰塵吸收。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