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在身後無聲閉合。沒有預想中的機關響動，也沒有空間轉換的眩暈感。就像穿過一層水幕，眾人已經站在遺葬最深處的"葬心"區域。
腳下是灰白色的細沙，踩上去毫無聲響。甦墨彎腰抓起一把，沙粒從指縫間漏下，下落的速度異常緩慢，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拖住了重量。
“這就是葬心？”華 的金瞳掃視四周。他的聲音在空曠中顯得格外突兀，卻沒有回聲。
放眼望去，整個空間平坦得令人心悸。沒有石碑，沒有建築，甚至沒有一塊凸起的石頭。灰白色的細沙鋪滿視野所及之處，與同樣灰白的天空在遠處模糊成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地，哪里是天。
諸葛明蹲下身，五枚銅錢在沙面上排開。銅錢剛接觸沙粒就迅速銹蝕，轉眼間化作一灘綠粉。“時間在這里......”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不太一樣。”
白羽的劍鞘輕輕劃過沙面。劍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仿佛沙粒擁有生命。“找什麼？”她問。
甦墨搖頭。鎖魂棺紋此刻異常安靜，連魏彤都沒有出聲。右眼的黑火本源像是被凍結了，流轉速度變得極其緩慢。
眾人分散開來。華 走直線，每百步就用匕首在沙地上刻一道痕。刻痕會在三分鐘內消失。魏輕語的青蟒虛影貼著沙面游走，時不時昂起頭，吐出信子捕捉不存在的味道。諸葛明試圖用羅盤定位，指針卻像喝醉了酒般胡亂旋轉。
不知過去多久。沒有日影移動，沒有溫度變化。灰白的天光始終如一地籠罩著這片死寂的沙地。唐彬已經醒了，安靜地跟在隊伍最後。他的治療類傳承讓他最快適應了這里的異常，卻也最沉默。
“我們走了多遠？”季鈴突然問。
沒人能回答。沒有參照物，沒有距離感。腳步落下時沙粒會微微下陷，抬起時又恢復原狀。仿佛在原地踏步，又仿佛已經橫穿了整個空間。
蒼岳的銀釘脫手飛出，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銀釘飛到最高點時突然凝滯，然後垂直落下，像被無形的手按回了沙地。“連拋物線都不完整。”他喃喃道。
華 停下腳步，金瞳中的血絲更加明顯。“這鬼地方在耍我們。”他一拳砸向沙地，拳頭陷入沙中，沒有聲響，沒有反震。就像打在棉花上。
甦墨看向遠處。灰白的沙地，灰白的天空。單調得讓人眼楮發痛。他試著運轉逆呼吸法，氣旋的流動比平時慢了十倍。
“休息吧。”白羽說。
沒有晝夜交替，他們只能憑感覺判斷時間。眾人圍坐成一圈，中間的空地上擺著干糧和水囊。食物入口後味道變得很淡，水也失去了往日的清冽。吞咽時甚至感覺不到液體流過喉嚨。
“葬心......”諸葛明摩挲著銅錢，“重點在"心"字。”
魏輕語點頭︰“可能不是實體的東西。”
“那怎麼找？”華 問。
沒人回答。沙粒從指縫間漏下的畫面在每個人腦海中回放——緩慢，無聲，永無止境。
休息結束。繼續行走。腳步在沙地上留下一串串印記，又很快消失。甦墨嘗試過用黑火灼燒沙地，火焰燃燒的速度被拉長到可笑的程度，一縷黑煙要花十分鐘才能升起一尺高。
唐彬突然跪倒在地。他的治療傳承在持續消耗，卻得不到任何補充。“不對勁......”他指著自己的胸口，“心跳......變慢了......”
諸葛明按住他的手腕。銅錢在唐彬胸口排開，又迅速銹蝕。“不是變慢。”他聲音發緊，“是時間在我們身上流逝的速度......不一樣了......”
白羽拔出長劍。劍鋒劃過手臂，血珠滲出。血珠掛在傷口邊緣，遲遲不落下。當她用劍尖去接時，血珠與金屬接觸的瞬間凝固成了暗紅色的結晶。
“我們得離開。”蒼岳說。
“怎麼離開？”季鈴反問，“石門早就不見了。”
眾人環顧四周。灰白的沙地，灰白的天空。沒有來路，沒有去路。
甦墨盤腿坐下。他能感覺到那一萬零七百座墳墓異常安靜。沒有躁動，沒有低語，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他閉上眼楮，逆呼吸法以最緩慢的速度運轉。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里，"多久"這個概念本身已經失去意義？
一道聲音終于傳入甦墨耳中，“時間可逆！”
甦墨瞬間睜開眼。右眼的黑火本源艱難地流轉著，讓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每一粒沙子表面都刻著極小的符文。這些符文在不斷重組，每一次重組都讓時間產生微妙的扭曲。
他抓起一把沙，舉到眼前。沙粒上的符文在黑火映照下顯現出來，那是一種與碑林石碑上相似的文字，但更加古老。當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單個符文上時，周圍的一切突然加速了。華 走動的身影快如閃電，白羽的銀發在腦後拉出一道殘影。
松開手，一切又恢復緩慢。
“葬心......”甦墨突然明白了什麼，他站起身，根據記憶，把《養棺術》默寫了出來。
“都過來。”他說。
眾人圍攏。甦墨將寫有《養棺術》的紙張平鋪在沙地上，用匕首劃破手指。血滴落在紙上，卻沒有滲入，而是凝成一顆渾圓的血珠，在紙面上緩緩滾動。
“時間......”諸葛明瞪大眼楮，“它在吸收時間......”
血珠滾過的位置，文字重新顯現。不是原來的內容，而是一段新的記載︰
【葬心無界，時序無常。以血為引，以魂為舟。逆時者見真，順時者得永。】
“什麼意思？”華 皺眉。
甦墨沒有回答。他看向眾人︰“誰願意試試？”
“試什麼？”季鈴警惕後退一步地問。
“逆著時間走。”
白羽第一個站出來。她接過匕首，在自己掌心劃了一道。血珠浮在傷口處，遲遲不落。甦墨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按在紙上。
剎那間，白羽的身影模糊了一瞬。她的銀發無風自動，發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又迅速恢復原狀。“我看到了......”她聲音發顫，“很短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