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湘西深山的地底。
黃金宮殿的核心,那口懸浮于無盡星光之中的溫玉巨棺,內部。
黑暗,並非純粹的黑暗。
它是一種混混沌沌,無有上下,不記四方的初始狀態。仿佛宇宙誕生前的那一點奇。
在這片混沌的中央,一根縴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輕微得如同星塵的飄落,卻在這絕對寂靜的“無”中,掀起了創世般的漣漪。
然後,一雙眼眸,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楮?
初時,它們像是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沉澱著兩千年的孤寂與黑暗,不起一絲波瀾。但緊接著,井底有星辰被點燃,億萬星河流轉其中,演化著宇宙生滅,萬物枯榮。
仿佛整個周天星斗大陣的光輝,都只是這雙眼楮的倒影。
劉安醒了。
他的意識並非像凡人那樣,從模糊的睡夢中掙扎而出。它是在一瞬間,從沉寂狀態切換到了絕對清醒的運轉狀態。
沒有半分遲滯。
他首先“看”向自己的身體。
完美無瑕。
沉睡兩千年,肉身在周天星斗大陣匯聚的靈氣與棺中玉髓的滋養下,早已脫胎換骨,臻至此界物質的極致。每一寸肌膚都流淌著寶光,每一根骨骼都銘刻著玄奧的道紋。
體內的元嬰,丹田氣海浩瀚如宇宙,法力雄渾得仿佛隨時能撐破這方天地。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便破化神境,踏入那傳說中的長生大道,真正擁有遨游星海,俯瞰一界生滅的偉力。
他的計劃,成了。
只是還差最後的臨門一腳。
至少,關于他自己的這一部分,完美達成了預設的目標。
劉安的意識中沒有喜悅,只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這一切,都在他兩千年前的計算之中。
接著,他的感知開始向外蔓延。
如同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卻又無孔不入。
瞬間穿透了玉棺。
然後,一絲極其微弱的異樣,被他捕捉到了。
“咦?”
一個極輕的音節,自他心底響起。
這方大陣匯聚而來的靈氣……似乎有些不對勁。
它們不再像他沉睡之初那般,是醇厚、精純、浩瀚如江海的瓊漿玉液。如今涌入棺中的,更像是……稀薄的米湯,還混雜著不少令人不悅的雜質。
數量也少得可憐。
就像一條曾經奔騰不息的大河,如今已近乎干涸,只剩下河床中心一道細細的水流,勉強維持著不斷流。
怎麼回事?
劉安的眉頭,在兩千年後,第一次微微蹙起。
他的神念不再停留于棺槨周圍,而是如同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猛地向外擴張、鋪開!
轟!
神念瞬間籠罩了整座地宮。
他“看”到了那些如同螻蟻般闖入他陵寢的盜墓賊,他們的尸體已經化為枯骨,其上殘留的驚恐與絕望,在他神念掃過時,連一絲漣漪都無法激起。
他“看”到了那台被命名為“神機壹號”的丑陋鐵疙瘩,以及它爆炸後留下的狼藉。愚蠢的造物,用拙劣的手段,試圖窺探“道”的威嚴,結果觸怒了陣法規則,自取滅亡。
還有那些躲在遠處,幾個驚恐萬狀的“哪都通”員工……
這些,他都不在意。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塵埃。
他的神念繼續擴張,穿透厚重的岩層,沖出地表,以一種超越光、超越思維的速度,向著整個神州大地席卷而去!
兩千年前,他于大漢疆域,仿照上古仙庭之制,以通天手段,煉化地脈靈樞,定下了三十六座洞天,七十二處福地。
那些是他留給後世修行者的火種。
是他宏大計劃的另一半。
按照他的推演,有這些靈氣充沛的修行聖地在,兩千年時光,足以讓這方天地的修行文明,發展到一個前所未有的輝煌頂峰。
仙門林立,道統遍地。
人人如龍!
金丹修士當如過江之鯽,往來于雲海仙山之間。
元嬰大能或許不多,但也應有三五人,坐鎮洞天,論道于九天之上。
這,才是一個配得上他劉安甦醒的時代。
這,才是他為自己準備好的,一個可以讓他登臨絕頂後,依然不感到寂寞的舞台。
然而……
神念所及之處,一片荒蕪。
他記憶中那些靈氣沖霄,仙鶴飛舞的仙家名山,此刻,都變成了凡人眼中所謂的“旅游景區”。
山還是那座山,但山中的“靈”已經死了。
地脈被截斷,靈樞已枯竭。
所謂的洞天,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內里靈氣稀薄得甚至不如他這陵寢的萬分之一。
所謂的福地,更是連最後的體面都未能保全,有些地方甚至被凡人建起了鋼鐵叢林,濁氣沖天,最後一點靈韻也被徹底玷污、磨滅。
“竟然無一座仙山,宗府?”
劉安的意識中,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波瀾。
那是一種混雜著驚詫、不解、以及一絲荒謬的情緒。
就像一個精心布局兩千年的棋手,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棋盤上,棋子全都變成了……石子。
他的神念不甘心地繼續搜索,一遍又一遍,寸寸掃過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大地。
他瘋狂地尋找著屬于修行者的氣息。
他找到了。
一些零星的光點,散布在凡人的城市與鄉野之間。
但那光芒,實在太過微弱。
弱得可憐。
最強的幾點,其能量層級,甚至還不如他當年府上的一名護院家丁。
就在剛剛,似乎有幾個強一點的“蟲子”,在窺探他的陵寢,被他大陣逸散的一絲神威,順手就碾碎了神魂。
那幾個……就是這個時代最強的存在了?
簡直是笑話!
劉安的意識在咆哮,可他那雙星河輪轉的眼眸,卻愈發冰冷,愈發深邃。
金丹修士呢?
他預想中,應該遍地都是的金丹修士呢!
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
兩千年的歲月,非但沒有迎來他設想中的修行盛世,反而……走向了末法?
為什麼?
無數種可能,無數種變量,在他那堪比超級計算機的大腦中瘋狂推演、踫撞。
是天地環境發生了異變?
是他的道統在傳承中出了岔子?
“這些阿貓阿狗?就是煉氣士了?”
劉安看向了這方世界的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