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听連夜去了童心療養院，它在郊區和城區中間的部位，不熱鬧也不算偏。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不怎麼高的幾棟大樓矗立在深夜里，燈零星點點的亮著，童心兩個字只亮了一個童，心字已經不亮了，顯露出年久失修的殘敗感。
第二天一早她就過來，直接找院長。
前台攔住了她，“不好意思，院長不在，再說了您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情，院長是不會見您的。”
黎听淡定的說了一句話。
前台一听，兩眼放光，立刻給院長打電話，幾分鐘後，院長從樓上下來，親自把黎听請進他的辦公室。
笑容可掬，態度和藹，就差給黎听鞠躬了，“這位漂亮的小姐，您對前台說的話是真的嗎？”
黎听淡定道，“你先幫我查查大概是十五年前，你們這兒有一個叫黎書的患者，我想看她的住院記錄，以及各項病歷。”
“行。”院長非常配合，讓秘書進來查。
年代久遠，花了一些時間，十分鐘時間才把黎書的病歷都打印了出來。
黎听接過來看。
見病歷上寫著頭骨有過骨裂，乃重物毆打所致，大腦充血壓迫視覺神經，雙眼模糊，可見範圍僅僅是周身兩到三米，四肢僵硬萎縮，還伴有中度的心髒病，嚴重的低血糖加營養不良，以及持續性的頭疼病。
黎听還看到體檢那一欄，身高170，體重35公斤。
她看了後好一會兒都沒法呼吸，她無法想象媽媽成植物人那些年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
必然是長期挨餓，又長期挨打。
才35公斤，怕是風一吹就倒了。
一張張的病歷和康復記錄，看在她眼里如同是針尖在胸口游走，密密麻麻的窒息感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五指連著手背的筋脈根根暴起，這一瞬間她真想把左毅中和韋桃五馬分尸！
兩個畜生！
她調整呼吸，克制著情緒，“有監控嗎？”
“時間太久遠，那肯定是沒有了。”
黎听，“這些資料我能拿走嗎？”
院長笑了，“能是能，但是你剛剛說的給我們院捐款300萬，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一會兒安排人來辦。”
黎听把施妍叫了過來，左毅中給她的300萬，她都捐了出去。
院長的臉上都樂開了花，情不自禁的話就多了，“你要找的這位女士，說起來也怪可憐的。在我這兒待了一個禮拜不到，每天摔倒爬起，摔倒爬起，雖然神志不清，嘴里念叨著別人听不懂的話，但是她是最有毅力的。一個禮拜後，她被一輛車接走了，那車上的人說，把她接到別的地方去修養，我看對方怪有錢的，開的都是大奔，這麼多年過去想必她也養好了身體吧。”
黎听煙眉一蹙，“你是說她是被人接走的？不是自己跑的？”
“她走個路怪費勁兒的，自己哪兒能跑，被人接走的。”
怎麼和薄董說的不一樣？
難道薄董在騙她？
“被誰接走的？有記錄嗎？”
“那還真沒有，黎小姐自己辦的出院手術，她願意跟對方走，我們也無權過對方是誰。”
媽媽自己辦理的出院？
那接走她的人，必然是熟人。
離開景城時她太小了，才四歲，還不懂事，也不怎麼記事，她也不知道讓媽媽神志不清時都能相信的熟人都有些誰。
整整十五年過去了，不知道媽媽怎麼樣了，不知道她是生還是死。
黎听出療養院時，臉色卡白的近乎透明。
施妍還在里面辦理捐款事宜，她打車走了。
直接去了左家。
寸金寸土的四合院，一進去就是一面影壁，青磚為底，中央一個斗大的“福”字，到了院子里面，整個視覺豁然開朗。
亭台樓閣，假山石水，一覽無余，像是畫里的建築物。
這套四合院已有百年歷史，是姥爺的父親留下來的，後經過姥爺這個建築師翻修規整，在媽媽結婚前把這套房子給了媽媽。
媽媽繼承姥爺的衣缽，年紀輕輕就成了知名的少有的女性建築師。
現如今，姥姥姥爺垂垂暮年，身體不好又不敢離世，惦記女兒，想臨死前看一眼女兒。
而他們留給女兒的房子被左毅中和韋桃那樣的畜生佔有。
她進去，到客廳中央。
左毅中頭上貼著退燒貼從樓上下來了，他看到黎听，憋了一晚上的火終于爆發。
上去就揪著黎听的衣服，瞠目欲裂︰“你還敢回來？昨天你在拍賣會為什麼要說那些？你知不知道你讓我陷入了絕境？即使你妹開玩笑，說你媽媽是小三，現在你媽媽也不在，你為什麼不能忍忍！”
黎听推開他的手，一字一句的問︰“我再說一遍，媽不是小三，韋桃才是！還有當植物人那些年，你又打她了是嗎？”
她四歲那年，左毅中和韋桃吵架，兩人先後跑到了媽媽那兒，一人打了她一巴掌。
左毅中直接煽媽媽臉，說她是個拖油瓶，怎麼不干脆死了。
小小的黎听看到了，憤怒悲痛，可她太小了，她無能為力，她幫不了媽媽。
她去廚房拿了一把刀，她要砍死這兩人。
震怒之下的爆發力是可怕的，哪怕只有四歲，韋桃害怕，她跑。
于是她從樓梯上摔了下去，然後導致流產，流掉的是個男孩兒，並且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
左毅中大發雷霆，把黎听打了一頓之後，命人把她送出國。
佣人把她丟在紐約的機場後就走了，四歲的她在遙遠的異國，無依無靠，身上也沒有一毛錢。
現在她不由得想，那麼多年的日子，左毅中和韋桃是不是以毆打媽媽為樂？不然怎麼會頭骨骨裂？
怎麼血液壓迫神經，讓媽媽幾乎成了瞎子？
左毅中紅著臉粗著脖子吼︰“對，就是打了又怎麼樣，她該打，我…”
啷，一個煙灰缸砸到了他的腦袋上，快準狠。
左毅中腦子一猛，一個暈眩，他踉蹌後退，接著血就飆了出來。
他驚恐錯愕的捂著 血的腦袋，血順著他的手指往下，在帶血的指縫里他看到黎听那陌生的、憎恨的、好像要活剝了他一樣的眼神。
他竟瑟了一下。
“左毅中，我會讓你後悔你當初的所作所為，我會讓你想起我媽就頭疼，我會讓你受她曾經受過的苦。”
拿起花瓶，對著左毅中的腦袋第二次砸下去。
左毅中暈了過去。
黎听轉身，一屋子佣人驚慌失措的看著她。
一名佣人顫顫驚驚的問，“大…大小姐，你把你、你父親打、打死了嗎？”
黎听，“他還死不了。”
她上了樓，在樓梯盡頭看到了有點發抖又逞強的韋桃。
韋桃不想被黎听看出來此刻她在害怕，于是脊背一挺，“你跑上來干什麼，難不成是想打我？你若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你……”
黎听打斷她︰“這房子的房產證在哪兒？”
“書房里。”
黎听壓著她去了書房，強迫她開了保險箱，拿出了房產證。
黎听翻開一看，發現房產證上不再是媽媽的名字，而是左毅中和韋桃。
她凌聲問，“什麼時候變成你們的名字？”
韋桃戒備又想耀武揚威，“我怎麼知道，我…”
黎听抓著書桌上的一方硯台，韋桃立刻改口，“你媽醒的時候，你爸帶著她去房產局做的變更。”
那時候的媽媽，估計已經沒了自主意識。
媽媽醒的那一年她9歲，媽媽整整躺了9年，距今16年過去了，人不知去向。
而左毅中和韋桃霸佔這套房子有25年了。
房子再這兩個人名下，想讓他們滾蛋，收回四合院，恐怕還沒有這麼簡單。
黎听冷艷看韋桃，“我媽的首飾還有她珍藏的建築手稿呢？”
“我不知道，你問你爸去！”韋桃拔腿就跑。
一邊跑一邊喊，“報警，快點報警，你們這些人都在干什麼！”
佣人早就報警了，警察已經到了。
黎听被帶進警局里，對毆打左毅中，強行開他的保險箱等事跡，供認不諱。
黎听聯系了施妍，讓她給她找律師來
但，很快薄司妄來了，他把他帶出了警局。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七月底的天熾熱的如一個巨大的蒸籠。
行走之人莫不是渾身大汗或熱的齜牙咧嘴，薄司妄不一樣，一件挺括的雪白色的襯衫，配了一條黑色的領帶，本應該嚴謹沉穩，可他解開了一顆扣子又中和了這種死板，偷著一股倨傲和禁欲之氣。
一身干淨清爽，還能聞到從他身上投遞過來的沐浴香，哪兒見半點汗的樣子？
停車場，薄司妄拿腔拿調的單手插袋，打量了她一眼，挑眉，“可以啊，親爹都敢打。”
黎听，“我打的是不公，不仁不義，是畜牲。”
薄司妄挑眉，轉移了話題，“不熱？”
黎听也一身干爽，“我體寒，很難出汗。”
“弱不禁風，怪不得那一晚暈過去兩次。”
“……彼此，你不是也不能在26度以下的空調房待著？”
薄司妄笑而不語，丘冷打開車門，兩人一同上車，都坐後排。
一進去黎听就被清涼的空調風爽到了，到五分鐘過後，她就覺得冷。
薄司妄靠在椅背，仰頭假寐，明明什麼都沒看又像什麼都看到了，“空調26度。”
丘冷，“……”不懂，但是照做。
這制冷18度，是妄哥一貫喜歡的溫度，今天就變了？
幾分鐘過後，黎听就舒服多了。
只是鼻翼間除了有清淡的沐浴香，還有一股似是而非的女性香水味。
黎听說，“薄總這是從哪個溫柔鄉里趕過來的？”
薄司妄不羈的回答，“下屬進局子，我大清早撇下溫柔性感的女人過來撈你，感動嗎？”
黎听笑了，“多謝。”
薄司妄側著頭，眸半掙，恰好看到了車玻璃上倒映的笑臉，一閃而逝。
薄司妄載著她一路去了公司，到了後他又讓丘冷開車離開。
黎听坐在辦公桌前，又想到了薄董，看來最近還得見他一次。
還有那套房子，以及媽媽留在左家的各種物品，她都要一一拿回來。
中午施妍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二小姐，關于四年前薄大少和白水村的關系已經查明，薄總確實沒有去過，那個時候他在邊境當雇佣兵，連個正經的身份證都沒有，屬于黑戶。”
黎听擼著頭發，追問，“確定他沒去過？”
“白水村的村民都被遣散的差不多，少量的在那邊工廠上班，我找人問過，說他們在那個時期沒見過薄總。而薄總最新出現在白水村，是22年的十月份，他去負責拆遷事宜。”
“好，我知道了。”
這麼說來薄司妄在22年的二月到九月，確實沒去白水村。
不是他，那會是誰呢？
不過，薄司妄身上還有一個疤痕還沒有驗證，等驗證過後再做決定。
“哦，對了，你讓我查的你和薄大少上床的那一夜，目前沒查到，還不知道是誰在你酒里動了手腳。”
“嗯，我知道了，你繼續盯著點兒，有消息就告訴我。”
“好的。”
電話一掛，林想就來了，遞給黎听一盒巧克力，“黎秘書，請你吃。”
黎听接過來，一看是酒心巧克力，她淡笑，“謝謝啊。”
“不客氣，昨晚上你簡直帥呆了。今天上午整個網絡都在傳左家的事情，左氏股票持續下跌，股民們大罵左董，我看他們再這麼下去，離破產不遠了，我覺得這也算是給你出口氣了。”
黎听說，“喜聞樂見。”她想到了什麼又說，“對了，你有薄董事長的電話沒？”
“我沒有，薄總有。不過他這兩天怪忙的，有好幾個重要項目等著他去解決。今兒早上他接到一個電話過後，從會議室直接跑了，簡直不正經。”
“……”黎听未語，原來是從會議室里跑去警局的。
他怎麼不解釋？
黎听把巧克力收進了包里，拿手機給薄司妄發了一條微信，【薄總，能把您父親的電話發給我嗎？】
一直到下班，薄司妄都沒有回。
她回家。
半夜，她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困意立刻消散，她警戒的透過厚厚的門看向客廳。
有人來了。
她披上外套，打開門，出去。
客廳落地窗的窗簾沒拉，樓下不知名的燈光跑了進來，影影綽綽。
她看到景象後，猛的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