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的早晨,秋高氣爽,陽光比夏日柔和了許多,帶著一絲清冽。還不到七點半,黃子沫就已經跟著媽媽黃子琴來到了“立遠文具店”。她穿了一件半舊的淺黃色長袖T恤,下身是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干淨的帆布鞋,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利落。
黃子琴打開店門,一股熟悉的紙張和油墨的味道撲面而來。黃子沫不用媽媽吩咐,就熟練地拿起靠在牆邊的拖把,在水桶里浸濕、擰干,開始一寸一寸地仔細擦拭店里的水泥地。拖完地,她又找來一塊微濕的抹布,將貨架上的灰塵輕輕撢去。早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店里,能看見光柱中飛舞的細小塵埃。
八點整,李安也到了。她穿著一雙走路帶響的粗跟皮鞋,身上是一件碎花襯衫和深色褲子,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吱呀”的推門聲後,她看到正在收銀台前用濕布擦拭玻璃台面的黃子沫,臉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子沫啊,這麼早又來幫忙了?國慶節也不睡個懶覺,真是個勤快的好丫頭!”李安的聲音洪亮而親切,“你媽媽呢?”
黃子沫抬起頭,禮貌地回答︰“李阿姨早上好。我媽媽在後面倉庫,昨晚新進的那批文具,她正在對數目。”
李安從隨身帶的布包里掏出一塊用金色錫紙包著的巧克力,塞到黃子沫手里︰“喏,獎勵你的。我去後面看看。”說完,便踩著皮鞋“噠噠”地朝倉庫走去。
假期里的生意確實清淡,整個上午只零星來了幾個小朋友,買幾塊橡皮或者一本圖畫本。黃子沫安靜地坐在收銀台後面,收了錢,便在一個小本子上認真記下賣了什麼、賣了多少錢。閑下來的時候,店里靜悄悄的,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自行車鈴聲和遠處模糊的市井聲。
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無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煩悶。
黑板報的熱鬧仿佛還在昨天,但假期一下子又把生活拉回了原有的、略顯單調的軌道。她猶豫了一下,從櫃台底下拿出了李安阿姨那個舊的銀色磁帶隨身听,放進一盒周杰倫的磁帶,按下了播放鍵。
耳機里傳來《星晴》的旋律︰“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黃子沫听著歌詞,心里有種朦朧的觸動。她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是肖立遠暑假送給她的那個印著星空圖案的本子——又抽出一支筆,下意識地開始在本子上默寫歌詞。她寫得很認真,娟秀的字跡一行行浮現︰
“乘著風,游蕩在藍天邊,一片雲掉落在我面前,捏成你的形狀,隨風跟著我,一口一口吃掉憂愁載著你,仿佛載著陽光……”
寫著寫著,她的思緒飄忽起來。腦海里浮現出肖立遠咋咋呼呼的樣子,他玩游戲時大呼小叫的專注,他被自己塞雞蛋時噎住的窘態,還有他看著甦言言畫畫時那亮晶晶的眼神……筆尖不由自主地,在歌詞的間隙里,流暢地寫下了三個字——
肖立遠。
字跡清晰,赫然出現在“仿佛載著陽光”的下一行。
黃子沫猛地停住筆,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一樣,心髒驟然漏跳了一拍,隨即劇烈地鼓動起來。
她驚恐地盯著那三個字,臉頰瞬間燒得通紅,一種做壞事被當場抓獲的心虛和慌亂席卷了她,她幾乎是本能地,“刺啦”一聲,飛快地將那一頁紙從本子上撕了下來,三兩下就撕得粉碎,緊緊攥在手心里,仿佛要消滅什麼見不得人的證據。
她做賊似的抬頭看了看四周,幸好,店里空無一人,媽媽和李阿姨都在倉庫。她長長舒了口氣,但心口的悸動卻久久未能平復,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寫下他的名字,這種不受控制的行為讓她感到陌生和害怕,仿佛心底某個秘密的角落不小心被自己窺見了。
而此刻,就在文具店的後面,肖立遠正在自己房間里睡得天昏地暗。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亂糟糟的床上,穿著背心短褲,被子早被踢到了腳邊。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夢話︰“看招!必殺……八稚女……嘿哈!” 隨著夢中的“激烈戰斗”,他一個翻身,“咕咚”一聲直接從床上滾到了地板上。
然而,這重重的一摔居然沒把他摔醒。他只是在地板上不舒服地扭動了一下,嘴里咕噥了一句誰也听不懂的話,然後又迷迷糊糊地、憑借本能摸索著爬回床上,扯過被子一角,下一秒,震天的鼾聲又響了起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酣睡的臉上,額頭上還冒著細汗,完全沉浸在他的“拳皇”世界里,對文具店里發生的、與他名字相關的微小波瀾,一無所知。
這個假期的清晨,一個女孩因為一個無意識寫下的名字而心慌意亂,另一個男孩則在地板與床鋪之間完成了他的“格斗冒險”。秋日的氣息彌漫在空氣里,預示著一些細微的情感,正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生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