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
歡喜一早就喝到了凌姨親自給她煮的臘八粥。
連日來的陰雨天,今天終于放晴了,又是周六。
余欽今天凌晨五點的時候就給歡喜發了消息,告訴她,他知道有一家老店煮的粥非常不錯,每年的臘八粥都是供不應求,臘八粥還是要喝大鍋炖煮出來的才好喝。
歡喜都沒理他。
直到這會她喝了粥,看今天太陽這麼好,讓人給她在二樓小庭院搬了張太妃椅,她躺上面給自己曬曬太陽。
外婆說,人必須要見太陽,長時間不見太陽,人的身體就會容易生病。
想起外婆,歡喜突然很想回去看看外婆了。
她都離開這麼久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告訴外婆了。
就在歡喜認真考慮是不是回去一趟時,一直沒等到她回消息的余欽終于還是給她打來了電話。
歡喜不是很想接,但又覺得不接似乎有些過河拆橋,這樣顯得她太無情。
雖然,她知道現在的她或許其實已經沒有了人的基本感情。
歡喜接了電話。
“歡喜,喝了粥沒有?”
“喝了。”
手機那頭,余欽輕笑了一聲,“我還沒喝,我想約你一起去喝。”
“今天太陽好,我想曬太陽。”
意思就是不想出門。
“那我告訴你一件事,或許你會想出門呢?”
“什麼事?”
“賀知衡昨天去了我舅舅家,正式提親。”
余欽的話讓閉眼曬太陽的歡喜睜開了眼楮,平靜發問,“秦家同意了?”
“嗯,同意了,我表妹秦月,你見過的,她對賀知衡很上心,圍著他打轉了很多年都沒什麼進展,這次如願以償,很是高興,我舅舅舅母他們得此快婿,也正開懷呢,兩家正在商量訂婚的日子。”
歡喜眯著眼楮直視著太陽。
冬日暖陽,萬里無雲,真是個好天氣。
好像確實挺適合出門的。
“我想去中醫院探望一下病人。”
她這話一出,余欽就來了勁,都不需要歡喜開口,直接就是,“我陪你一起,我今天休息,有的是時間。”
歡喜也確實是要帶上他的,帶上余欽比她說一百句話都來的有效果。
“好,你陪我一起去。”
余欽高興了,立馬就抓住時機,“那,中午你想吃什麼?”
“你決定。”
“好,那我去接你?”
“不用,這里過去一趟都差不多兩個小時了,一來一回的耽誤時間,探望病人要上午的,不能夠超過午時,過了午時是非常不禮貌的,會被人罵沒家教的。”
罵她無所謂了,可她不希望罵到外婆身上去。
余欽低沉的笑聲從手機里傳進歡喜的耳中,帶著縱容的味道,“我都不知道還有這說法呢,歡喜懂的真多。”
歡喜以為他真沒听說過,想著確實是還需要他,就耐心給他解釋起來︰“每個地方的風俗不一樣,你沒听說過很正常。在我老家,這個規矩家里老人都會教的,我知道就是我外婆小時候帶我去探望病人時特地教我的。”
歡喜看不見的手機那頭,余欽眉開眼笑,連連夸贊起了歡喜的外婆。
他要是夸歡喜,歡喜可能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可他夸歡喜外婆,還是真情實感的夸,歡喜听的很是高興。
話也多了起來,告訴了他很多她從她外婆那兒所知道的民間習俗。
說著說著,她雀躍的心情讓余欽隔著話筒都感受到了。
這樣的歡喜,讓余欽听到心都軟乎了。
完全不去想,歡喜去探望的人將會是什麼心情?
也根本不去想,歡喜去探望病人,還要帶上他,又是什麼目的?
他只知道歡喜知道要帶上他一起去,他高興,這代表著他在歡喜這里是絕對具有價值的。
天知道這一周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
中醫院,賀華容病房。
今天一早,周星窈就帶著她外婆親手熬的臘八粥過來陪她母親了。
她根本不知道歡喜即將到來。
也根本不知道余欽這會已經打點好了一切。
他人這會就在醫院地下停車場的車里等,懷著萬分雀躍和萬分期待的好心情。
甚至他在車里都坐不住。
他下了車等。
今天他正兒八經的打理了自己,頭發後梳,露出飽滿的額頭,也露出了他平日里不會輕易展露的鋒芒。
筆挺的大衣下,是一身得體的定制正裝,完美契合他的氣質同時,也外放了他隱藏在骨子里的東西。
今天的他,是從世家走出來的矜貴。
余欽千盼萬盼,終于盼到了歡喜的車。
來的只有兩輛車。
這是在歡喜強烈的要求下,黨歲才取消了浩浩蕩蕩的車隊,只安排跟了一輛車。
車里加司機四位保鏢。
再加上她們車上的司機和她這個助理。
護衛能力有六個人。
反正歡喜是覺得很夠了。
在這麼多人的保護下,她還能被殺死,那就意味著她命當如此,帶再多的人也結果一樣。
黨歲雖然覺得六個人有些少,但考慮到現在她們坐的車是九鼎山莊特殊定制的車。
安全系能別說在國內,就是擱國外混亂的地方,都具有很強大的保障功能,也就無奈同意了。
余欽看見歡喜的車,臉上不自覺的就露出了笑容,迎了上去,又搶了保鏢小涂開車門的工作。
“來。”他朝歡喜伸出手。
歡喜看了他一眼,沒忍住眨了眨眼。
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見余欽穿成這樣。
要不是這里是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她會誤以為他是來參加宴會的。
他穿這樣正式,來醫院?
不過,怎麼穿是他的自由,他沒直接上來抱她下去,只是伸手牽她。
她還是要給予肯定的。
于是她很配合的把手放進了他手掌心里。
余欽握緊手掌心里出現的柔軟無骨的手,心里嘆息了一聲,哪怕就只是這樣握著她的手,他都由衷的感覺到了幸福的滋味。
只是,他不滿足。
他想隨時隨地一伸手,她就在他的掌心里。
想到這,他手不自覺的收緊力道,仿佛這樣,她就真的能一直存在著。
歡喜輕嘶了聲,生氣的瞪他,“你輕點。”
他以為他在捏什麼?骨頭都快要斷了。
歡喜開口的那一霎,余欽要不是自制力驚人,他都想拉著歡喜離開直奔家去了。
實在是因為他大腦有了自主意識,都不需要他來聯想浮翩,自動就閃現出了歡喜上次對他說這句話的場景……
歡喜見他不但沒放松力道,還在收緊,吃疼的踢了踢他的腳,“松手。”
余欽面不改色的放松了些力道,但松開是不可能的。
“走吧,我們直接上6樓。”生怕歡喜掙脫他的手,他立馬開口轉移了歡喜的注意力。
果然。
歡喜沉默了下來。
她想起了她今天來的目的,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會不會又猜到了她的目的?
“你知道我想干什麼?”
余欽笑了,握了握手掌心的手,“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歡喜心里其實知道他不會阻止她,否則他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可真听到他親口說,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時,她心情其實還是有些復雜的。
想了想,她決定以後對他稍微耐心一些,前提是他要一直這樣冷靜,不能太貪心。
電梯里不僅寬敞,還非常干淨。
難以想象,這會是公立醫院能有的電梯。
就連剛才的地下停車場,都規劃的非常整潔,車子也不多。
歡喜見多了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可每多見一次,她就覺得自己的心就冷硬一次。
電梯無聲開啟。
事到臨頭了,歡喜反倒有些籌措。
余欽看她的樣子,不由的好笑。
他牽著歡喜來到臨窗的地方,將她摟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問她。
語氣既有哄小寶寶似的溫柔,也有無所不能的霸氣,“怎麼了?是遇到什麼難題了?告訴我,我來解決。”
歡喜在心里衡量一番,還是決定告訴他,雖然她估計他或許十分清楚她今天來這里本就是報復。
“我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是……”
余欽瞬間就明白了歡喜的糾結的點在哪,“你是擔心我的份量不夠?”
歡喜點點頭,直白的說出來她的擔心,
“畢竟你們這樣的家庭雖然力量龐大,但往往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生死存亡關頭,你們這樣的家庭其實力量很難聚集往一塊使,而且我也不確定你會為了我,就拿自己和你的家族來冒險。”
余欽靜靜听完,對歡喜也有了新的認知。
他沒有急著表態,而是引導歡喜,“你把你想要的結果說給我听听。”
歡喜抬眸看著他,“我想要周星窈和她媽媽也選一次。”
余欽明白了,大腦飛速轉動,心里很快就有了成算,歡喜走的這步棋沒走錯,不但沒走錯,還走的非常高明,既是陰謀又是陽謀。
“歡喜,大膽放手做,不只是這件事上,所有你的事,我都能給你兜底,有任何你不確定、拿不定主意、甚至出了錯的事,都沒關系,不要瞞著我,我會給你想辦法。”
歡喜看著他,突然道,“要是我想要周星窈嫁給我指定的人呢?”
余欽好奇的笑了,“你還有指定的人,是誰呀?”
下一秒,他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住了。
“如果她們真的選了我給的選項,我要周星窈嫁給謝景成。”
謝景成?!
余欽心口的血堵在了一起,面上卻沒有泄露絲毫。
他怎麼差點忘了這號人?
“歡喜。”
“嗯?”
“為什麼是謝景成呢?”
歡喜想了想,“宋茵盈欺負過我,我放過了她,當時我放過她是真心的,可現在我又想順手報復回去,也是真心的,可能,我其實很小心眼吧,至于謝景成……”
歡喜皺了皺眉,“我就覺得他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不是要出人頭地嗎?那我就讓他進來這個世界,看看他能不能真正的改天換命。”
余欽心口堵塞的血液開始流通了。
嗯,非常好,歡喜多善良啊!
再說,這是讓她們自己選,又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選?
“行,就這樣,非常好,歡喜真棒。”余欽真心實意的給歡喜贊賞。
歡喜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笑意,眼楮都亮晶晶的。
余欽心里也亮了,他暗舒了一口氣,他知道他的方法用對了。
他想要讓歡喜信賴他,依賴他。
在這條奔向歡喜的路上,他已經贏在了起跑線上。
“余欽哥?”
周星窈從病房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在大廳靠窗前相擁的兩人。
一開始她還不知道余欽無比珍惜摟在懷里的人是歡喜,她還暗自想也沒听說余欽哥有對象啊。
可當她看見旁邊遠遠站著的黨歲和兩名保鏢時,她差點站不穩。
歡喜從余欽懷里退開,看著她,微微一笑,“听說令堂生病了,我想我該來探望一下的。”
“歡喜!!”
周星窈幾乎是尖叫,“誰讓你來的,你給我滾。”
余欽擁著歡喜朝賀華容的病房走過去,“我讓她來的,有意見?”
周星窈手里的保溫盒 啷一下掉在了地上,她怒形于色的沖上前,攔住余欽,“余欽哥,我媽身體不好,她不能受刺激,她不能見歡喜……”
“星窈,招呼你余欽哥進來。”
病房內听見了周星窈的尖叫聲而走出來的賀華容沉聲開口命令。
周星窈咬緊了唇,咬的都出了血,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歡喜從她眼前走過,走進了病房。
病房內。
賀華容一眼就看見了歡喜。
歡喜也一眼就看見了她。
兩人四目相對,其實都很平靜。
賀華容移開落在歡喜身上的目光,看向余欽,以及余欽將歡喜半摟半護在懷里的姿勢,這一刻,她其實沒有她表面上那樣平靜,幾乎是心膽俱裂。
她以為是困獸掙扎,原來掙脫了困籠的凶獸,是要吃人的。
“賀阿姨,不請自來,請見諒!”
“余欽,好久不見,不用客氣,坐。”
賀華容緩下面色,招呼余欽坐。
余欽沒坐,歡喜坐了。
她當仁不讓的在病房內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看了一眼黨歲。
黨歲上前,將手里提著的高檔補品在周星窈怒不可遏的目光里,放在了桌上。
余欽心里好笑的看著這一幕,怎麼說呢?
他知道歡喜心里有一套她自己的原則。
恰恰是她的這些原則,往往是無心之下,卻給人會心一擊。
歡喜看了眼時間,嗯,上午十點,也不是空手來的。
所以,可以進入正題了。
“賀女士……”
“叫我周太太。”賀華容突然出聲。
歡喜從善如流,立馬糾正稱呼,“周太太,初次見面。我想我也不需要再進行自我介紹,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所以我們直接進入正題?”
“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