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喘了口氣,像是要把心里的氣都吐出來一般︰“我耐著性子說‘是你們侍郎大人從祖宅接回來的那位小公子’,他才嗤笑一聲,說‘哦,你找那個外室生的啊,等著’,轉身就慢吞吞地往里面挪,那模樣,像是多一點都能要他的命一樣。”
崔顥之握著筆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深色。
他垂眸看著那團墨漬,眼底的冷意一點點漫上來,連呼吸都沉了幾分。
“後來呢?”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後來我實在忍不住,說這是我們崔府大公子讓送的東西,您猜怎麼著?”
秦風梗著脖子,語氣里滿是不屑,“那小廝听見‘崔府’兩個字臉唰地就變了,立馬堆起笑連跑帶顛地就進去通報,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聲音壓低了些︰“大人,裴府這也太欺負人了!裴小公子再怎麼說也是侍郎大人的兒子,竟被一個小廝這般輕賤,可見他在府里的日子……”
“夠了。”崔顥之打斷他的話,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節奏慢卻重,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麼。
他抬眸時,眼底的怒意已被強行壓下,只剩下一片冰冷,可語氣里的沉郁卻藏不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秦風還想再說些什麼,見他臉色凝重,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躬身退了出去。
書房里瞬間安靜下來,崔顥之望著窗外的梧桐樹,指尖的力道越來越大。裴府的輕視他早有預料,可親耳听到小廝的嘴臉,還是像被人在心上狠狠捶了一拳,又悶又疼。
他想立刻沖去裴府把雲舟接回來。
可理智卻像一根韁繩,死死拉住他——裴雲舟是裴家的人,這是他的家事,自己若是過多干涉,反而會落人口舌,說不定還會連累雲舟被裴府更苛待。
“不能沖動……”他低聲自語,指尖反復摩挲著硯台邊緣,試圖用冰涼的觸感壓下心頭的火氣。
而廂房門口,芷霧正接過小廝遞來的木盒,指尖觸到盒面精致的雕花,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
那小廝獻殷勤似的湊上來,眉飛色舞地邀功︰“少爺小的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做了。”說著他搓著手一臉諂媚的看著芷霧。
“崔大人可真看重您,這剛休沐就派人送東西來,一看就是貴重物件,您在崔府的面子可真大!”
芷霧打開木盒,里面是一套嶄新的狼毫筆、徽墨和宣紙,正是適合初學練字的佳品。
她指尖拂過筆桿,心想雖然看不懂但一定是好東西,想來以後能賣不少錢。
昨晚她故意在青韶坊“偶遇”他,又在馬車里露出委屈的神情,就是算準了他會有所行動。
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第二天一早就送來了筆墨。
“你做得不錯。”芷霧抬眸,從懷里摸出一塊銀子遞給小廝,語氣平淡的說道︰“賞你了。”
小廝眼楮一亮,連忙接過銀子,連聲道謝︰“謝小公子,謝小公子。以後您有任何吩咐盡管找我。”
芷霧揮揮手讓他退下,抱著木盒回了西廂房。她將筆墨仔細擺放在桌上,看著那支狼毫筆,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換了身輕便的錦袍出了裴府。
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芷霧逛了幾家小玩意鋪子,又挑了塊用料上好的手帕,才慢悠悠地坐上馬車,對車夫說︰“去崔府。”
馬車停在崔府門口,芷霧抱著剛買的小玩意讓門房進去通傳,“勞煩小哥通報一聲,就說裴雲舟求見崔大公子。”
門房見是裴小公子,不敢怠慢,連忙跑進府里。
此時崔顥之正在書房里,對著卷宗發呆,他滿腦子都是秦風說的話。
“大人,裴小公子來了就在府門口,說想要見您。”門房的聲音傳來。
崔顥之猛地抬起頭,眼底瞬間閃過一絲驚喜,幾乎是立刻就起身腳步匆匆地往門口走。
可剛走到廊下,他的腳步卻驟然頓住。
腦海里突然閃過昨晚的疑問——他對雲舟,到底是什麼感情?
若是單純的感激和關照,為何听到他來會這般?
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手,那只曾握著雲舟教他練字的手,此刻竟有些微微顫抖。
不行,現在不能見他。
崔顥之站在廊下,墨色的眸子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陽光落在他身上,卻驅不散他眼底的迷茫。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身後的秦風說︰“你去告訴裴小公子,就說我今日有要事處理不方便見客,請他改日再來。”
秦風愣住了,臉上滿是不解︰“大人?您……”
“按我說的做。”崔顥之打斷他的話,語氣是滿是果決。
秦風雖然疑惑卻也不敢違抗,只能快步往門口走去。
崔府門口,芷霧正抱著一堆小玩意踮著腳往里面望,臉上帶著點溫和的笑意。
看到秦風走出來,她眼楮一亮,連忙上前︰“好久不見秦風,顥之哥呢?”
秦風對上少年那雙亮晶晶的眼眸,硬著頭皮說︰“裴小公子實在對不住,我家公子今日有要事處理不方便見客,您看改日再來……”
芷霧臉上的笑意頓了頓,露出些許失落與不解,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表情。
還是在笑著,只是沒有方才那般真切,“顥之哥可真辛苦,連休息時間都有事要忙。”
“那我就不打擾他了,這些東西是我親自挑選的回禮,勞煩你幫我交給他。”
說著將懷里抱著的一堆小玩意以及昂貴的手帕放到秦風手里。
“好,裴小少爺我一定會親自交給我家大人,您回去慢點。”
芷霧點點頭,上馬車後很快離開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