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湛躬身行禮,恭敬回話︰“回殿下,林小五已送往裴家城外莊子,身份文書一早便遞去了戶部。”
“嗯。”蕭承澤收回手起身走至窗前,一手摩挲著暖玉扳指。
“清河崔氏最驚才風逸的嫡長孫要是被人發現是個斷袖,那可真是太有趣了。也不知道崔鶴齡那個老匹夫在知道崔家嫡系的香火就斷在自己最看重的崔顥之身上,會不會被直接氣死?”
他仿佛已經看到那樣的場面,唇邊溢出幾聲愉悅的輕笑。
倒要看看不僅被父皇厭惡,還被家族放棄的人,該怎麼成為太子身邊的左膀右臂。
芷霧跟隨僕人踏進廂房,木桶里的熱水正在冒著裊裊白煙,氤氳了半扇雕花窗欞。
這里所有伺候她的僕人都是伍子湛派來的,走進房間不過幾息,幾個婆子就安靜有序地進來,手腳麻利地將皂角、胰子和一套月白色的錦袍擺放在屏風觸手可及處。
隨後轉身準備退出,只是剛要貼心幫芷霧關上關門的時候,領頭的那人被叫住。
“把衣裳換成紅色。”
“是。”
她們早就被耳提面命得交代過,要對眼前人言听計從,從心里認可他就是裴家從祖宅回來的小公子。
等衣服被換好,室內重新恢復安靜,芷霧確定四周包括房梁上沒有監視她的人,迅速地將身上沾著血污的粗布麻衣扯下,初夏時節的夜晚溫度還不是很高,帶著涼意的空氣貼在身上,激起她的戰栗。
先去一旁的銅盆里將髒兮兮的臉洗干淨,看著銅鏡中倒映出那雙帶著獨特的少年英氣與凌厲的黑眸,芷霧忽然彎了一下嘴角,此時鏡中人的面容又多了一絲靈動,眼尾微微上挑藏著幾分勾人意味。
這張臉確實生的好看,可以說是做男做女都很出色的樣貌。
“障眼法還是挺好用的。”芷霧拍拍自己的胸口,摸著還是有的,看上去卻平得不行,這樣想著手就要不老實得往下滑。
“宿主,黃牌警告一次。”
六六趕緊出聲制止她的行為,這是干嘛呀,上個小世界還沒夠嗎。
芷霧沒想到會被六六看見,悻悻得收回手。
輕咳一聲趕緊找補︰“我要洗澡了,六六你先退下吧。”
熱水漫過肩頭時,芷霧指尖劃過鎖骨處仔細搓洗著身體,思緒卻繞著崔顥之打轉,最好第一次見面就給他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四皇子視崔顥之為眼中釘,若能借他的手制造一場“偶遇”,既能順理成章接近崔顥之,又能藏在四皇子的算計里不引人懷疑,簡直是一箭雙雕。
她忽然想起伍子湛說這個案件一定是崔顥之受理……那麼青韶坊四周魚龍混雜,本就是藏人的好地方。
心底念頭剛落,芷霧便揚聲喚人︰“進來。”
候在門外的婆子應聲而入,恭敬地垂眸躬身︰“裴公子有何吩咐?”
“去給伍子湛遞句話,”芷霧聲音裹在水汽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就說安排一個不是那麼專業的殺手藏在青韶坊東街的‘凝香閣’,明早我乘馬車出現時,是個動手的好時機。”
“重點不是殺他,是傷我。”
婆子領命退下,芷霧重新沉進水里。
要的就是一場“英雄救美”——只要殺手夠笨,她就肯定沒有危險。算準時機出現,以裴家小公子的身份擋在崔顥之面前,這個印象肯定夠深刻。
她甚至已經想好了細節︰到時候要故意被刀刺傷,多留點血,既能顯得真實,又能讓崔顥之記住這個裴家小公子。
芷霧抬手潑了把水在臉上,招數雖然是老土了一點,管用就行了唄。
她洗完澡換上那套緋紅色錦袍,布料柔軟得貼在皮膚上,襯得她身形愈發清瘦。窗外的天漸漸亮了,她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涼茶,指尖摩挲著杯沿繼續推演一會兒的行動。
崔顥之那樣的人,若真靠色相就能勾住,也走不到今天的位置。
天光大亮,守在雅間暗處的暗衛見打掃雜役靠近,互相對視一眼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雜役阿柱提著半桶清水,佝僂著背往雅間挪,粗布袖子蹭過雕花木門時,門“吱呀”一聲虛掩著。他探頭往里瞅,想先把地面沖了省些力氣,目光剛掃過桌下,腿肚子猛地一軟,水桶“ 當”砸在青磚上,水花濺了滿褲腳。
他瞪圓了眼,喉結上下滾了滾,才從牙縫里擠出半聲“啊”,又慌忙捂住嘴,只剩粗氣從指縫里漏出來。視線死死釘在癱著的人影上——那人躺在靠近軟塌的地毯上,暗紅色的血液將他身下的地毯染成深色。
“死、死人了……”阿柱聲音發顫,像被抽走了骨頭一般往下滑,他想喊人,可舌頭打了結,只發出“ ”的聲響,手在身側胡亂抓著。
直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他才猛地回神,連滾帶爬撲出去,拽住路過人的褲腳,眼楮瞪得快要裂開︰“快、快去報官!雅間……雅間里死人了!”
他說話時牙齒打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
崔顥之剛在案桌上鋪開青韶坊走私案的卷宗,指尖還沾著朱砂印泥,門外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崔大人急報!”下屬敲門三聲後自行入內,聲音里帶著未平的喘息,“青韶坊雅間發現一具慘死男尸,據報是戶部主事孫啟。”
崔顥之面不改色,抬眼時,素來清冷的眸底已凝起冷色,起身時衣袍掃過案上的紙頁,發出“嘩啦”輕響。
“備馬。”
剛要查出一些線索,孫啟就死了。
他快步走出大理寺,緋色官袍在晨光里劃出利落的弧度,翻身上馬時,指尖扣住韁繩的力道讓指節泛白。路上馬蹄踏過青石板,濺起細碎的塵土。
抵達青韶坊時,周圍已圍了些看熱鬧的百姓,見他過來。侍衛趕緊攔截人群給崔顥之撥開一條路。
上樓快速走進雅間,目光立刻鎖定在尸體上。他蹲下身觀察死者,又側目掃過躺在一旁的的匕首——做工一般。
“封鎖現場,不許任何人進出。”他站起身,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立刻傳仵作驗尸,再去查孫啟昨日行蹤,尤其是與他接觸過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