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自然是不信劉波會無緣無故對他這麼好。
在吃飯的時候，他渾濁的老眼里明顯保持著高度警惕，刻意選了個離劉波最遠的位置坐下，脊背微微佝僂著，像是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他很少主動搭話，大部分時間都沉默著，只是偶爾用眼角余光快速掃過劉波和周圍的環境。
他就悶頭吃他那碗滾燙的狗肉，咀嚼得很慢，似乎在用這種方式掩飾內心的戒備。
好在這家店老板的手藝確實相當地道。
濃郁的湯汁在鍋里咕嘟咕嘟地翻滾著，帶著香料氣息的熱蒸汽不斷升騰，彌漫在整個房間里。
那一大份香氣四溢的狗肉火鍋，別說這老頭後來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就連平時對狗肉興趣不大的劉波，也忍不住就著鮮辣的湯汁多下了幾筷子，吃得額頭微微冒汗。
一直到吃完，這老頭又默默喝了4瓶白酒。
他滿足地打了個嗝，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油汪汪的嘴，這才從懷里摸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點上，眯著眼深吸一口。
他就那麼靠在椅背上，神情看似鎮定，實則全身肌肉都微微繃緊，似乎在靜靜等著劉波終于按捺不住，開口提要求。
但是只見劉波只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沖他們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含混地說︰“早點休息，晚安了。”
說完，竟真的自顧自轉身上了樓，留下一個毫不留戀的背影。
這完全出乎意料的發展，讓老頭捏著煙的手指頓住了，他著實愣了一下，布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錯愕。
第2天上午，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在房間里投下斑駁的光斑。
劉波醒來，發現甦暢今天破天荒地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離開。
並非因為昨夜過于疲憊而起不來——事實上，昨夜他們雖照常纏綿，但僅止兩次。
按往常，甦暢總能在劉波醒來前就收拾妥當悄然離去。
劉波也沒多問，只是側頭看著她安靜的睡顏。
“昨天所有的收入全部整理出來了，”瘦猴一看到劉波下樓，立刻興高采烈地迎上來匯報，臉上洋溢著抑制不住的喜悅，“純利潤破5500了！”
他揮舞著手里的記賬本，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這麼多？”劉波眉毛微微一挑，確實有些驚訝。
他接過瘦猴遞來的本子，指尖在上面輕輕點著。
這一棟樓如果將來把游戲廳老虎機、後面的按摩房以及潛藏在負一樓的賭場全都搞起來，一天利潤哪怕突破十萬，他都不會感到驚奇。
畢竟負一樓若能充分利用，收益將是恐怖的。
但目前富裕路的場子還沒完全鋪開，僅僅依靠前廳這些業務，而且很明顯，老虎機區域玩的人還不多，就能有這樣的利潤，確實超出了他的預期。
更何況，從正式營業算起，至今也才不過十幾天。
“昨天老三那小子竟然帶過來了十幾個人，”瘦猴湊近些，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烏泱泱的一群人走過來，大晚上的，那陣仗把不少路人都給驚到了。”
他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繼續道︰“這幫人到了之後，我也跟那邊的小妹都好好交代了，今天晚上服務態度都好一點，別像條死魚一樣。結果這幫家伙都很滿意，回去不知道怎麼宣傳的，好家伙，今天又有二三十人跟著老三過來了。搞得昨天晚上我們這按摩房門口竟然破天荒地排起隊了！”
他越說越起勁︰“說來也奇怪，一旦開始排隊，陸陸續續就有其他人跟著來排。原先那十來個小妹，有幾個手法利索的，三五分鐘就能拿下一個‘脆皮’，但昨晚也根本應付不過來。每個人最少都接了十來個鐘，光是後面按摩房那邊的流水就已經破萬了！除去給彪哥那邊以及老三的提成，單是按摩房昨天晚上的純利潤，都有這個數！”
他伸出兩根手指，用力晃了晃。
劉波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略顯空蕩的大廳，交代一句︰“听著，就像今天晚上，那個老三如果再帶人過來，不管他帶多少，私下給他塞個200塊錢的紅包，就說是額外的辛苦費，讓他再加把勁煽煽風。”
他頓了頓，語氣沉穩︰“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人氣給聚集過來。眼前少掙一點，沒關系。”
“好的，波哥，我明白了。”瘦猴鄭重地點了點頭，“要吃點東西不？我這就去給你叫。”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收銀台上的老舊電話听筒，手指在撥號盤上快速轉動。
在等待電話接通的間隙，他彎腰將收銀台下面一個上了鎖的木櫃打開，從里面費力地拎出來一個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啪”的一聲放在桌面上，推到了劉波面前。
劉波伸手解開袋子，往里一看。
里面赫然是好幾部嶄新的手機，包裝盒上的lo在燈光下微微反光。
正好這時候瘦猴已經打完了電話，他放下听筒，轉過身來大致匯報了一下︰“波哥，這款是你指定要的摩托羅拉v998，我去手機店問過，行貨要4500左右。正好我認識個搞水貨的朋友，路子比較硬，3000塊錢就拿下了一部。其他的全部是諾基亞3210，現在市面上挺火的，1800一部，我拿了九部。其中有三部是顏色亮麗些的，算是女士款吧。總共是19200元，那邊給抹了零頭，實收19000。哦對了，電話卡我也一並買了，一張100，買了10張，又是1000塊。正好總共花了兩萬。”
劉波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伸手先拿了那部最顯眼的摩托羅拉v998，又從中挑了一部深藍色的諾基亞3210。
“你自己也拿一個用，”劉波對瘦猴說，“然後給小潘、小丁他們也各分一個。等一下你把大家的號碼都統計一下，互相存好，以後聯系方便。”
他一邊說著，一邊拆開摩托羅拉v998的包裝，取出電池裝上，又插上一張新的SIM卡。
接著，他沖不遠處正在擦拭桌子的王濤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選一個。
王濤走過來，看著桌上琳瑯滿目的手機，愣了一下。
“你怎麼給我兩個？”王濤有些不解地看著劉波，黝黑的臉上寫滿了困惑。
“沙雕啊你，”劉波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在追張美雲嗎？追女孩子，禮物都不送一個，別人會搭理你嗎？”
誰想到王濤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把在場的人都給震驚到了︰
“我曹？我追她，我就要送她一個1800的手機？她想屁吃呢！”
瘦猴正準備點煙的手停在了半空︰“嗯？”
劉波也愣住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連旁邊一向沉默的小丁也抬起頭，一臉不解地看向王濤。
平常這個家伙在張美雲面前完全就是一個標準的舔狗，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屁顛屁顛給張美雲送過去，沒事干就跑到張美雲店里免費當義工，任勞任怨。
這個時候，按理說劉波免費給他一個手機讓他去當人情，他應該感恩戴德、屁顛屁顛跑著去獻寶才對啊。
“平常干一點力氣活，或者花個一二十塊錢買點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這沒問題，”王濤梗著脖子，語氣出奇地認真，他把那部多拿的手機推了回去，只留下一款灰色的諾基亞3210。
“但這玩意兒要1800！都夠俺娘在家種地，辛辛苦苦干上一整年了。她張美雲憑什麼呀？”
他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憤懣。